海南的新媒體要以“過海”為己任

□胡彬

（作者系天涯社區總編輯，海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

還不到20年，互聯網、新媒體已經徹底侵入了我們的工作、生活、社交，雖然始料未及，但卻充滿了必然性。

自從個人電腦開始在中國出現，從原先的打字機一躍成為網絡傳播的終端，新媒體時代就已宣告來臨。門戶網站、BBS、博客陸續登場，掀起了傳播變革的第一波驚濤駭浪。可喜的是，海南趕上了這波大潮，天涯社區、凱迪網絡應運而生，并以其特有的氣質和氣節獨樹一幟，在大浪淘沙般的競爭中脫穎而出，一度還曾

占據領先地位。記得世紀之交時，我曾公開預言：“世上并無天涯！有了互聯網，我們就能與世界同步。”是的，在這個邊遠的小島上，天涯社區苦心孤詣地營造“全球華人網上家園”，看似異想天開不自量力，但有志者事竟成，天涯社區確實做到了。

天涯的定和變

天涯社區如同一個巨大的廣場，具有先天的開放性、大眾性，用戶依不同興趣分門別類扎堆聚集，有人傾訴和爆料，有人喝彩或批評，探討與辯論蔚然成風。天涯社區又是一個色彩斑斕的萬花筒，有著良好的網絡生態和平等友善的氛圍，天南地北的網友們，自發草擬并頒布了行為規則，保障虛擬社區繁榮有序。中山大學的一位社會學博士，專門研究天涯社區的虛擬社會治理，并出版了專著，他認為，在長達好幾年的時間里，全國范圍最有意義的網絡人物、網絡話題、網絡作品，還有流行的網絡詞匯，一大半都出自天涯社區。成千上萬傳統媒體的記者們也喜歡泡在天涯社區，從中發現題材或線索，給予二次傳播。正如文化學者梁文道所評論的那樣：“作為中文網絡社區之王，天涯社區的感性、豐富性和社會議題設置能力令人驚嘆。這里自發生成了最多的草根明星、最具時代氣息的天涯劇和最直率的話語場，令其成為傳統媒體倚重的新聞源。網絡公民的信任、參與和表達意識構成了它的原動力，并促使它成為全球華人的網上家園。”2010年，天涯社區榮獲“國家文化產業示范基地”稱號，被公認為中國網絡文化百花園中的一朵“奇葩”。

應當承認的是，到了移動互聯網時代，海南有些落伍了。新媒體格局再度裂變——微博、微信橫空出世，如日中天，各種客戶端雨后春筍般冒出來，搶占手機屏幕，爭奪公眾注意力。網絡用戶開始從PC（個人電腦）向手機終端大規模遷移。相比之下，在Web端以內容和文化取勝的海南互聯網似乎有被邊緣化的趨勢。畢竟，我們在地理上遠離市場、人才、經濟、文化和技術中心，在產品的創新研發方面先天不足，面對鋪天蓋地的手機應用新浪潮，我們以往馳騁于PC端的優勢和競爭力難以經久不衰。

總體上看，新媒體好景都不太長。當初主流的幾大門戶網站，現已被視為傳統媒體,日薄西山；BBS老態龍鐘，還在茍延殘喘；曾經不可一世的博客和微博，如今也明顯式微；在特定群體中走紅過的開心網和人人網，就像過眼云煙，而今已不再風光無限。這就是國內所有新媒體共同的命運。一方面，互聯網行業生來就有喜新厭舊的本性，印刷媒體時代的“百年老店”一去不復返了；另一方面，不得不指出的是，不少地方現階段的文明程度、信用體系和法治水平，除了人口紅利帶來的巨大市場和用戶暴增之外，并未給新媒體的健康成長提供真正優質的土壤。因此，難逃盛極而衰的宿命。

毫無疑問，新一輪的競爭集中在移動互聯網上，借助智能手機的迅速普及，形形色色的App、公眾號長驅直入，大有全面來襲之勢。2014年，在主流媒體旗下的新聞客戶端和門戶網站所屬的新聞客戶端兩大陣營之外，今日頭條、澎湃新聞這兩個手機端新媒體，如同兩匹黑馬，憑借技術創新、市場化運作和部分原創新聞，短時間占領了傳播陣地的制高點，獲得了大量的用戶及市場份額。澎湃新聞作為“國家隊”，居然還在時政與社會新聞娛樂化的方向上開了先河，以網言網語、無厘頭的標題，以及深挖官場“內幕”、揭露各地負面瘡疤的搞怪風格，引發不少人的反感和抵觸。但無論如何，當體制內的同行們還在觀望和遲疑時，澎湃新聞早已捷足先登了。要知道，手機桌面是有限的，用戶不可能什么都下載，人們一定會精挑細選，留下最需要的那些。如今，手機上的各類資訊來得太容易，我們能看到的信息太多了，根本看不過來，只能根據各自的喜好加以選擇，把不需要的東西卸載或屏蔽掉。一旦手機主屏幕被占滿，不論什么好東西，要想獲得一席之地都會難上加難。新媒體的最顯著特征，在于用戶擁有充分的自主權，他只選喜歡的，不喜歡就走開，絲毫不能勉強。強制訂閱、攤派發行、公款消費，那些套路完全行不通了。

海南各界對這一輪網絡傳播也充滿熱情和期待，圍繞著新媒體，體制內外都在躍躍欲試。2014年，天涯社區在移動端有了長足的邁進，已推出的“微論”和“天涯日報”兩款產品受到業內外關注。

由于我們處在一個媒體管制的大環境下，新聞的內容與出處基本一致，所謂競爭只是在標題上耍花招、造噱頭，或使用一些自以為“接地氣”的網絡詞匯，因此，無論有多少新聞客戶端，本質上卻大同小異。這正是天涯社區的機遇，天涯日報仍是UGC（用戶生成內容）模式，是網友寫的、非官方的、與眾不同的，而且它與Web端的天涯社區互聯互通，高漲的人氣下，點擊量十萬、百萬的帖文比比皆是，令眾多新聞類App望塵莫及。

相對于記者采寫、編輯核發的新聞，來自各類自媒體的信息要鮮活、生動許多，這就是自媒體的生長空間。當然，記者、編輯發布的新聞擁有某種確定性（即權威性），這也是傳統媒體繼續存在的主要理由。

新媒體的困和炯

在海南，不管做什么，首先都要考慮視野的問題。就像海南的旅游業、房地產業一樣，必須放眼天下，向島外進軍。海南的新媒體若想成氣候，就要以“過海”為己任。只守著眼前這一畝二分地，不會有多大出息。天涯社區的海南本地用戶比例只占4%，更大范圍、更大規模的用戶群，需要更可靠的基礎設施，也需要更寬廣的眼界和胸懷才能迎來。

智能手機時代，從技術上打破了媒體壟斷，造就了百花齊放的新格局。各類App、公眾號、客戶端……準入門檻不高。近年來，我們從手機端（微信朋友圈、公眾號）看到了一些精美的海南圖文資訊，它們往往不是出自專業媒體和媒體人之手，而是由民間人士創造的，其中有一些是房地產商為促銷樓盤而炮制出來的。

2014年威馬遜臺風襲來之際，我們曾經對傳統媒體的局限和無力痛心疾首，受發行周期、覆蓋面、還有宣傳報道紀律的限制，一些傳統媒體未能將風災的緊迫性、嚴重性迅捷地傳播出去，起初在全國沒有立刻產生震撼性的反應。反而，一些手機媒體在傳播災情方面初戰告捷。記得當時“海南新聞頻道”的微信公眾號大出風頭，還有一些“朋友圈”在發起公益救助方面發揮了巨大作用。

但迄今為止，在手機端傳播的所有頌揚海南優美生態環境和幸福生活的帖文、圖片基本都是藝術照，這類藝術照不僅在海南，哪怕在霧霾嚴重的北京、山西、河北……在任何地方都能“做”出來。只不過從受眾的角度來看，這些粉飾化的傳播幾乎無用、無效，而且還無聊，因為它們并不是人們的日常見聞，不是真實生活的寫照，而是帶著溢美動機精心加工出來的宣傳品。它們太專業了，不僅不感人，甚至還會讓人反感。

媒體的不斷更替，使這個時代充滿了可能性，同時也彌漫著不確定性。可能性驅使人們去做各種探索，不確定性則提示人們別太當真。去年3月8日馬航MH370客機失聯事件，很多新媒體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在缺乏真材實料和一手資訊的情況下，將傳聞、猜測、隨機拼湊的信息當新聞來發布，連某些權威媒體的官方微博也這么做，一場災難成了媒體任意發揮、失責失德的狂歡。

不錯，新媒體讓我們看到了更多信息，但太多了，真的需要這么多嗎？不求原創、大量轉發的信息一天到晚撲面而來，心靈雞湯四處灌，小道消息滿天飛。大家都熱衷于人云亦云，不假思索和辨別，導致偽新聞、偽知識、偽公益多如牛毛，遍地開花。表面上每個人都變得見多識廣，實質上，人們的見聞、喜好、態度趨向類同。一個沒有多樣性、豐富性的圈子和社會反而更加乏味。

成功的新媒體，應當處于傳播鏈的上游，追求的是發現和原創，是更快與更新，至于權威性，那是傳統媒體的事。有些傳統媒體旗下的新媒體，卻甘于下游的位置，把傳統媒體上刊登過的信息改頭換面再發一遍，這樣注定不會有什么前途。我們看到一些新媒體新聞后面的閱讀量統計，常常只有3位數，甚至2位數，以傳播效果論，這叫事倍功半。但是，也有做得好的，如人民日報的新媒體版、人民日報的官方微博和微信，報網互動，有聲有色，不僅未損害黨報的權威性，而且很大程度上又夯實了它的群眾基礎。鳳凰衛視與鳳凰網的臺網互動，也做到了比翼雙飛的境界，優勢互補，一唱一和，的確有天衣無縫的感覺。

新媒體呼喚新體制，舊瓶裝新酒，很難在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需要探索的不僅是信息生產流程，還有編發規范、傳播機理、商業模式，等等。

未來的新媒體應該多樣化、智能化、精確化、人性化、個性化。誰喜歡什么就給他什么，不喜歡千萬別騷擾他；誰搜索什么就得到什么，而不是羅列一大堆似是而非的東西，以及混跡于其中的真假廣告。

總而言之，新媒體要想做大做強，終究靠的是智慧和實力。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