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紙“吏部執照”看徽商愛國之心

王衛東

在歙縣博物館的藏品中，有一紙“吏部執照”官樣文書，長57厘米，寬48厘米，紙質焦黃粗劣，底版除“吏部執照”四字橫排外，正文自右至左直行楷書雕刻，其中有部分文字為毛筆填寫。為便于閱讀，現按橫排樣式并加標點抄錄如下：

吏部為給發議敘執照事。道光二十四年七月二十三日本部奏定：捐輸海疆河工經費人員執照給發該捐生收執，其有三代年貌、履歷未經造冊送部者，擬即填寫捐生姓名及捐輸銀數，給予何項官職，蓋用堂印封發各督撫，由各督撫于各捐生請領時查取三代、年貌、履歷填寫部頒執照內，加用督撫印信轉給各捐生收執。如有報捐官職以及分發銓選到班，應將執照送部核對查銷以杜假冒，而昭核實奉旨依議欽遵在案。今俊秀江有科年五十三歲，身面須，系安徽省歙縣人，在廣東捐修虎門炮臺錢七百串，欽奉諭旨著給予國子監典籍職銜，應照例給予議敘執照付該員收執。如有報捐官職以及分發銓選到班，仍將執照送部核對查銷。倘有緣事斥革病故，即將此照繳部銷毀。須至執照者曾祖夢梧、祖起輝、父大埭。右給該員江有科執照。道光二十五年六月部。”尾鈐該部大印。

執照，在清代文牘中，指官府所發的憑證。六部成語注解戶部執照：“收到銀項公文等件回給之憑票也，又授官之證書，亦曰執照。”

第一次鴉片戰爭失敗，虎門炮臺在這次戰爭中被破壞。道光二十五年即公元1854年，乃是第一次鴉片戰爭的第五年，為鞏固海防，虎門炮臺必須重修，但清王朝卻是國庫空虛，資金奇缺，只得動員民眾捐款。在廣州經營茶葉的徽商歙縣芳坑人江有科，本著對國家的忠誠和熱愛，捐輸七百串錢報效朝廷。為了表彰江有科的愛國之心，朝廷讓執掌官員任免的吏部給了他個“國子監典籍”的官職。江有科是位“俊秀”，據《辭海》解釋：“明代科舉制度，平民納粟入監，稱‘俊秀。”朝廷給他這個品官之職，顯然是個榮譽頭銜。

徽商向有愛國之心，當國家遇有大事時，樂于捐輸，以解朝廷燃眉之急。《明清徽商資料選編》中有多例記載，如“鮑漱芳字席芬，志道子。幼隨父揚州理鹽策有聲。嘉慶八年，川楚陜三省賊平，漱芳集眾商輸餉……”“乾隆五十三年正月，鹽政金德奏：據商人江廣達、程儉德等呈稱，大兵進剿臺灣，逆匪克期蕩平，商等情愿公捐銀二百萬兩以備犒賞之需，請于部款項下先行借撥，于戊申綱起分作六年帶完歸款。”“（清咸豐時）徽防主客軍既多，浙江歲濟餉銀數十萬，恒苦不給，而幕府人士紛集，委員、紳士，皆月有資給，于是捐輸之議起。當粵賊東下，徽人賈于四方者，盡挈其資以歸，故令下而數十百萬金立辦。”“李天本（清咸同間人）嘗在蕪湖捐賑二百金，輸本邑軍餉銀六百兩。”

江有科（1792-1854年），乳名應科，字靜溪、致遠，歙縣芳坑人。據《芳坑江氏宗譜》記載，芳坑江氏是商朝的微子子孫中的一支，封于蕭，遂以國為姓，世居于豐沛之間。唐末黃巢起義時，有蕭禎者避亂渡江，寓居歙縣之篁墩，改姓江氏。他的子孫散處各地，成為徽州的一個大姓。南宋寶年間，有江斗者自婺源攜家至芳坑，設館教學，久居不返。他的子孫便在芳坑聚族而居，成為當地的土著居民。

江有科在清道光初年，將茶葉運至對外貿易口岸廣州，俗稱“漂廣東”。并于道光七年（1827年）作《徽州至廣東路程》札記一冊，札記中詳記旅途所經城鎮村莊550余處，對各城鎮村莊之間相距若干里以及何處可乘舟、何處當起岸、何處設關卡、何處不安全等等都作了具體的記錄。10余年后，在歙南漳潭賃屋開設江祥泰茶號，向附近茶莊收購毛茶或支付傭金在茶莊坐地收購。又在江氏宗祠及家中，開辦茶葉作坊。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通過本莊、春莊、遂安莊、雞蘿莊、街口莊、諸暨莊、綿莊、街源莊收購毛茶肩半稱（24兩制）17523.4斤，折合戶部市稱（16兩制）26285.1斤。二十六年，長子江文纘（1821-1862年）押運箱茶30814斤赴粵。在休寧縣屯溪（今屬屯溪區）查驗完稅后，雇船運至黟縣漁亭，起岸挑至祁門縣，雇駁船或竹筏運至江西饒州，再雇三板七倉船2只、六倉船1只運至贛州完稅，雇安駁船6只運抵南安，起岸翻越大庾嶺至南雄，雇船運至廣東韶關，在大順報房交納餉銀、掛號紅票等費，再雇老龍船運至廣州，全程耗時近兩個月。在芳坑建靜遠堂，至今尚存;在廣州建別墅。太平天國戰爭爆發后，徽州茶商運粵路線中斷。咸豐四年（1854年）五月返里，半年后病逝。今存《江祥泰進廣譽清賬冊》（見新編《歙縣志》P1269）。

那么，江有科當時在廣東做茶葉生意，究竟能獲利若干呢？以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其子江文纘押運箱茶30814斤赴粵為例來進行推算，根據《徽商研究》，當時從收茶、加工、運輸到稅收、伙食費等一起，運茶30814斤赴粵，共用成本8560元，而以當時茶葉的均價結合銀元與銀兩的兌換率折算，所售茶葉當得10047.21元。除去成本應獲利1487.21元，利潤率達17.5%。如果其售茶價格高于均價，那么獲利當會更高。加上茶葉加工時的大批茶片茶梗等次貨，還能獲得一筆可觀的收入。應該說，他們做茶葉生意，利潤還是比較可觀的。

那么，這七百串錢究竟有多大價值呢？按古代通常的兌換率，一串錢相當于一兩二錢銀子，可買60斤大米。所以江有科這七百串錢就相當于八百四十兩銀子，可買大米42000斤。若按目前上等大米每斤2.5元計，則值人民幣105000元。

至于朝廷準給的那個官銜，江有科到死也不知那個“國子監”的大門是朝哪邊開的。他的后裔對此也無所謂，在許承堯主編的民國《歙縣志》時，就沒有將該“吏部執照”編入，以致在《歙縣志》“義行”中，就沒有江有科之名。

（責編：雨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