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個窮光蛋

◎ [日]村上春樹/文施小煒/譯

像個窮光蛋

◎ [日]村上春樹/文施小煒/譯

與經常叨擾的附近壽司店的老板隔著吧臺聊天，他直言道：“事到如今，說說也無妨，其實村上先生您頭一回光臨小店時，我還很擔心呢。”問他擔心什么，原來擔心我付不起賬。

“喲，我看上去就那么像個窮光蛋嗎？”我說。“像。”他干脆地給出一個誠實的回答。以前我沒考慮過這種問題。不過，一條短褲加上沙灘涼鞋，走進素不相識的青山一帶的壽司店，的確容易被人懷疑沒有支付能力。

如此說來，在別的店里，明明沒多少客人，我卻被店家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告知：“對不起，今天全訂滿了。”這種情形有過許多次。原來我看上去這么一貧如洗啊。

要是穿得正式一點可能情況會好些，但我一直在家里工作，習慣了隨意穿衣，隨意生活。盡管如此，我還是得注意外在形象啊。

從前有一次投宿長野縣深山里的溫泉旅館，大概因為外表過于儉樸（這是穩妥的說法），我被安排到一個很俗氣的房間，得到的服務也是最低限度的。侍者不來招惹我，反而更合我意，樂得優哉游哉。端來的飯食雖然做得很粗糙，可是樸素新鮮，相當美味。

然而，到了第二天，我忽然被轉到豪華的房間，端來的上等飯食叫人疑心是不是眼睛看花了。我正尋思著到底發生了什么，老板娘走出來，說了一通類似“哎呀呀，不知道是老師您大駕光臨，多有失禮”之類的話，鬧得我一下子緊張起來，肩也酸背也痛，匆匆忙忙打道回府了。實際上，平日里沒人喊我老師，陡然被人這么尊稱，我聽了累得慌。

不過，一個人的態度竟能如此簡單地說變就變嗎？

從前，我讀過大富豪假扮貧民闖進高級餐館的故事，好像是凱斯特納的小說，但不太確定。

其實，富豪經常光顧這家高級餐館，但他妝化得太高明，沒被識破。等吃了閉門羹后，他除去偽裝，報出了真名：“喂，其實是我呀。”然而店主說：“不管您是誰，學了叫花子的樣兒，就是叫花子。”說罷，便將他趕走了。這樣一個故事講的是“裝作瘋子的模樣赤身裸體地在大街上狂奔，那便是瘋子”的道理，大概是正確的世界觀。

按照這個邏輯，旅館的老板娘不妨干干脆脆地說：“哼!管你是小說家還是什么，裝出一副窮光蛋模樣，那就是個窮光蛋。”

其實，別來招惹我更好。這樣，我反倒能輕松愉快地慢慢享受我的幸福呢。

（摘自《愛吃沙拉的獅子》南海出版公司 圖/劉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