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里的煙火味道

孫素娟

記憶中，母親是個極愛下廚的人。我小時，家里生活清苦，飯菜原料無外乎那幾種，但她仍舊能盡量遷就每個人的喜好，在簡單之上變出花樣來，讓吃飯在我家成為一種樂趣。

而唯一的不好，便是家里廚房的雜亂程度讓人咋舌，放著各式各樣令人匪夷所思的物件，有各種鍋碗瓢盆，各種瓶瓶罐罐。除了日日做飯，母親還要費勁巴拉地每月清理一次廚房，耗時耗力。

我經常一臉嫌棄地跟滿頭大汗的母親說，我以后堅決不做飯，整天做三頓飯就會累死我，何況還要清理它，看您這一臉油煙煤灰的。母親邊做著手中的活計便看著我笑，傻孩子，廚房就是家里的香火地啊，不開火不做飯哪里還像個家的樣子。如果誰家的煙囪不冒煙啊，那這家準守不住，管她是什么樣的人，也得吃飯不是。

成家后，挑剔的我總是嫌先生做飯不好吃，便索性拽著他不時去父母家吃飯。剛開始，先生還遷就我，但是時間久了，他的臉色就越來越難看。一日，先生說什么也不肯再去，一扭身進了廚房。我賭氣一個人回了父母家。

母親問我緣由，我說他愛自己做就自己做去唄。母親卻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們經常過來吃飯，媽當然高興。但是你得考慮人家的想法，我做的飯菜你從小吃到大，當然吃得慣，但是他不一定習慣啊。你跟他成家了，得有成家的樣子。不在一個鍋里吃飯，以后怎么過日子。無論誰下廚房，都得把家里的煙火點起來。否則啊，這家遲早得散了。

那晚，我沒再堅持，乖乖掉頭回家吃飯，讓先生喜出望外。

若說他起初做飯無非是想讓家有家的樣子，后來卻一發而不可收，愛上廚房了。業余時間，他也把全部精力和心力傾注在廚藝上。以至于我家的廚房用品應有盡有，各種各樣的調味品，用場不同的鍋碗瓢盆，讓每個到我家做客的人都嘆為觀止。

現在看來，一蔬一飯，從挑選購買，到回家后擇洗利用，再到做飯煮菜，無不藏著一個人對家的熱愛和責任。他不記得自己愛吃什么，卻永遠記得我和女兒對飯菜的特殊要求，愛吃什么，不喜歡吃什么。什么菜搭配既顏色好看又不缺營養，他都會仔細斟酌。

那些看似普通平凡的小菜，但凡經過他的手，就如變了魔術一般，色香味俱全，讓見之者無不為之垂涎欲滴。

有了廚藝，自然要有人欣賞，光有我和女兒是不夠的。隔三差五，先生便會邀請一些朋友來做客，觥籌交錯，把酒言歡，一副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只要有時間，先生便一頭扎進廚房，奏響美妙的鍋碗瓢盆進行曲，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飯菜出鍋，在我們的贊揚聲中，他不無驕傲地介紹每個菜的特點及工藝，仿佛那是他的工藝品，而他是一位藝術大師。除了正常飯菜，他還自學成才，學會腌制蘿卜條、小咸菜、咸雞蛋等等，這些就像生活大餐里的小甜點，吸引著眾多女朋友羨慕的目光。

身邊，有一對神仙眷侶。兩人都是學藝術出身，曾經有過如煙火般燦爛炫目的戀愛，精神領域高度契合，浪漫至極，風情透頂，不多日，便如膠似漆，談婚論嫁。由于審美極好，他們的新房裝修幾成裝修公司典范，將美學用到極致，尤其是廚房，色彩唯美，裝飾浪漫，各種廚房家電，全部是名牌品質，見到之人皆嘆為觀止。

再美好的愛情也要穿衣吃飯。結婚后，為了簡單的吃飯問題，他們便從空中直直墜入人間。兩人的廚房是最干凈的地方，從不開火，所以纖塵不染。剛開始，常常外面吃，到父母家蹭飯，但是久了，外面的飯菜也不香了，父母家也不想去了，便經常為了誰做飯的問題互相推諉指責。

后來兩人協商找了鐘點工解決矛盾，但終于沒有熬過一年，一段天作之合無疾而終。離婚那天，兩人抱頭痛哭，說他們的愛情死于廚房。

他們的婚姻，三觀一致，步調相同，是難得的佳偶配對。唯一缺少的便是俗世婚姻里的煙火味道。婚姻里是需要煙火味道的，再浪漫的愛情，終要落入這凡塵世間，與日常瑣碎為伍。愛情可以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兩情相悅，但婚姻卻是涉及七大姑八大姨的柴米油鹽。

我們誰也不是天外神仙，可以飲風食雪，可以點石成飯。洗衣、做飯、相夫、教子都是考驗兩人愛情的關鍵字眼，一旦失敗，任你是多華麗的愛情都會死無葬身之地。一日三餐里藏著多少忙碌辛苦，便會沉淀多少深沉的愛意。

婚姻中，一萬句“我愛你”，始終抵不住有一個人肯系上圍裙，為你點燃這連綿不絕的人間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