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一把刀”

石守京

我的老家叫石家崗，除了石姓人家居多外，主要是個黃土崗。黃土崗顧名思義就是黃土多，這種黃土堅硬得像一把鋼刀，但遇上水便成了泥糊糊。兒時上學時，遇上雨天，最好的辦法是把鞋放在書包里。因為穿一雙淺口布鞋，踏入黃泥土中，泥巴放走你的腳，卻留下你的鞋作抵押。再說了，一雙鞋都是母親借著微弱的煤油燈光千針萬線做成的，如果踏黃泥土，用不了一個小時，準保扯成稀巴爛，誰舍得讓黃泥土糟蹋母親的工藝品！

唯一的辦法是光著腳丫子插進泥糊糊，在感受泥糊糊溫柔的同時，也感受到荊刺、尖硬雜物對腳板傷害的痛苦，同時還要靠五個腳指頭像抓釘一樣抓住泥板，稍有不堪，就會滑倒成四仰八叉，或趴在泥巴上，讓你變成泥猴。泥糊糊經太陽一曬又變得非常堅硬，像一把鋼刀，將光腳板劃出道道血口子，疼得寸步難行。沾在腿上的泥糊糊，到達目的地后，得趕緊清洗掉，如果讓太陽曬干、或體溫烘干，也硬似鐵片，想去掉得忍著拔掉汗毛之痛。加上黃泥土很肥，含有一種毒素，拔掉汗毛的同時，毒素便乘毛孔的空虛而入，深入皮膚里，讓你奇癢難忍，手一抓便流黃水，那就糟了。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晴天一把刀，雨天亂扒糟。”就是因為這，灣里搬走了不少戶。

有一年夏天，我從內蒙古集寧回家探親，趕上了連陰雨，黃泥土變成了一片泥潭。灣子里沒有人，只有幾頭豬在翻著泥巴。就這樣被天天困在家里，萬般無奈，只好借床為伴，有時一覺醒來，覺得臉上像糊了漿糊，雙手一摸，盡是一層泥土。

難道，我們灣里人活該踏黃泥土？祖祖輩輩活該與黃泥土為伴嗎？有盼頭了，有盼頭了！去年夏天，我的侄子結婚，而且娶的城里姑娘。我回家賀喜，回家的路上我在想，如今生活好了，侄媳是城里富家女子，嫁妝一定不少，得幾十人肩挑背駝了，遇上雨天，進村就難了。回到家一看，發現我是杞人憂天。不光是進村里的路，連灣子里的路都用水泥硬化了，迎娶時，貼著大紅喜字的八臺轎車，魚貫式地擺在路上，嫁妝可直接拉到庭院，讓抱蚊帳、被子、家什的伙伴們免了出汗之苦，便可輕易的拿到“蜂子”（即紅包）。這陣勢， 讓親朋好友生出許多感慨， 大家說， 往后石家崗要寫灣史時， 得把修水泥路重重地寫上幾筆， 因為有了這路，不僅出行方便，而且機械可下田，能有好收成，還能娶上城里的好媳婦。

村里人為讓我見識見識，讓我坐上他的私家車，在灣前灣后看了個遍，但見厚墩墩的路基，近20公分厚的水泥路面，平展展、光潔潔的，象條條系在灣子間的銀色彩帶。路的兩旁墊起了路肩，路肩邊植上了樹，將銀色彩帶裝扮得分外妖嬈，使人清新愉悅，甚是愜意。

鄉親們再也不用擔心腳踏黃泥土路了，更無須擔心雨后腳踏黃泥巴路上學的孩子扎破腳、摔跟頭了，相反大雨過后的水泥路更加潔凈、美麗、暢通無阻，在陽光的照射下通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