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窩狗崽

孫道榮

黃局長家一條名叫花花的狗生了。這個消息比謠言傳得還快，一眨眼，全局上下就都傳開了。有人說生了八只，也有人說生了十只。

當晚，黃局長家就熱鬧開了。辦公室劉主任第一個趕到，他帶來十罐進口奶粉。黃太太說：“哪需要這么多奶粉？”劉主任直晃腦袋：“不多，這么多狗寶寶呢，可憐的花花，哪有那么多奶水。”緊接著是吳科長，他送來了十只漂亮的狗籠子，是他吩咐老婆特地從專賣店買的。黃太太說：“狗寶寶剛生下來，還不需要狗籠子吧？”吳科長說：“過幾天就需要了，每個寶寶一個窩。”趙副主任送來了一大捆純棉毛巾和兩床厚厚的羊毛毯子，是專門給花花坐月子和它的寶寶們洗澡擦身用的。李科長端來了一大鍋燉好的牛肉，這是他特地讓老婆去菜市場買了十斤黃牛肉，整整燉了一下午才燉好的。李科長說：“要給英雄媽媽花花好好補補身子。”最后來的是辦公室的辦事員小鄭，說是小鄭，其實他年紀也不小了，在辦公室待了八年，還只是個小辦事員。別人都來了，小鄭思來想去，還是硬著頭皮來祝賀一下。小鄭也不知道該帶些什么，正好小姨子前段時間生小孩，他老婆買了兩袋尿不濕準備去看望妹妹的，就讓小鄭帶來了。

來看望花花的人絡繹不絕，花花窩前的各種補品、用品堆得像小山一樣。

一晃，一個月過去了，花花的寶寶們滿月了。細心的劉主任注意到，這幾天黃局長有點愁眉不展。劉主任明白，黃局長這是為家里的狗寶寶們犯愁。劉主任對吳科長說：“別忘了，黃局長家的狗滿月了。”吳科長對趙副主任說：“哥，知道嗎，黃局長家的狗滿月了。”趙副主任提醒李科長：“黃局長家的花花滿月了，明白嗎？”小鄭是無意間聽到的。

吃過晚飯，劉主任和房地產公司的胡總一起來到了黃局長家。胡總一進屋就嚷嚷：“黃局長，聽說你家花花生了一窩純正的狗寶寶，我早就想養一條這樣的狗了。我們是老朋友，我知道這樣的狗寶寶一條要賣兩三萬，你無論如何得給我打個折，一萬元，我抱走一條。”說著，胡總丟下一沓錢，從狗窩里隨便抱起條狗寶寶。

過了一會兒，吳科長陪著娛樂城的刁總來了。刁總徑直走到狗窩前：“哎呀，不得了！你這個狗品相好啊，是我見過的最純正的狗了，我一直想養條這樣的狗。黃局長，你得割愛，賣給我一條。”刁總將一張銀行卡放在黃局長的書桌上，抱起一條小狗走了。

趙副主任和李科長是一起來的。趙副主任對黃局長說：“局長啊，我小舅子開了家飯店，就是您上次親自考察指導過的那家，他一直想養條狗。昨天，我將你家狗寶寶的照片拿給他看，他喜歡得不得了，死活讓我向您買一條。在您的關照下，他這幾年賺了不少，不差錢，但他就是個小氣的人，非得讓我跟您還個價。這是他讓我帶來的一萬元，您就給他個面子，賣給他一條吧。”趙副主任抱走了一條小狗。李科長也替他弟弟的二丈人的小姨子抱走了一條，照例，也是給了很大優惠的。最后只剩下一條狗寶寶了。

黃太太邊收書桌上的現金和銀行卡邊對黃局長說：“你說，我們家的花花會不會真的是一條純種狗？”

黃局長笑而不答，看著窩在沙發里的咪咪說：“狗啊貓啊都一樣。”咪咪是黃局長家養的貓，它的肚子前幾天也大起來了。這時門鈴響了，是小鄭。小鄭嚅嚅地說：“黃局長，我、我聽說了，您家那么多小、小狗，您養不了吧？要不，要不我也幫、幫您養一條吧？”小鄭把最后一條狗寶寶抱走了，什么也沒留下。黃太太愣愣地看著小鄭的背影。黃局長搖了搖頭說：“這個小鄭啊，難怪這么多年還是個辦事員。”

【原載2015年3月8日《新民晚報·市井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