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興人
舊時,官場有一種很奇怪的風氣,明明是行為高潔、自律很嚴的官員,為了不被主子猜忌,或為不被同僚邊緣化,不得不往自己身上潑污水,自毀形象,以求自保。
秦始皇在掃平北方列強后,南方還剩個楚國茍延殘喘,他就派大將王翦帶六十萬人馬滅楚。王翦原本是淡泊清高的人,但在臨出發時,卻請求賜予許多良田、美宅、 園林池苑等。秦始皇說:“將軍盡管上路好了,何必擔憂家里日子不好過呢?”王翦說:“替大王帶兵,即使有功勞也終究難以得到封侯賜爵,所以趁著大王特別器重我的時候,我也得及時請求大王賜予園林池苑來給子孫后代置份家產。”秦始皇聽了哈哈大笑。王翦出發后到了函谷關,又連續五次派使者回朝廷請求賜予良田。 有人說:“將軍請求賜予家業,也太過分了吧。”王翦說:“秦王性情多疑。現在傾全國之兵給我,我如果不多多請求賞賜田宅,來表示自己出征的堅定意志,秦王就會懷疑我另有異志,那就麻煩大了。”凱旋之后,王翦分文不少地退還了封賞,總算是還了自己一個清白。
到了劉邦登場,生性慵懶的他把定國安邦的大事,一股腦兒地交給了丞相蕭何。蕭何也就兢兢業業地干活,長年在外辛勞奔波,代天子行事,讓劉邦享受生活。劉邦隔三差五地派人來,細問蕭何飲食起居,什么吃飯啊睡覺啊喝茶啊出恭啊一一問到。這讓蕭何感動得不得了,但有心機深者點撥說:你以為高祖關心你的健康,他更操心的是你有取而代之的野心!一句話,蕭何如夢方醒,驚得半天沒緩過神來。從此以后,他故意拖延朝政,還時不時地指使下人侵擾鄰居,強買強賣,放高利貸等,給自己形象抹黑。消息傳出來,劉邦終于釋懷,看來蕭何這小子和我一樣,也是個喜歡金錢美女的凡夫俗子,這種人有啥可怕的?這以后,君臣相得,劉邦放心蕭何也就安心了。
晚清時期,曾國藩哥兒倆一起發力,帶領湘軍為鎮壓太平天國運動立下大功,曾國藩被封侯,曾國荃當總督,一時間權傾朝野,門生故吏遍布全國。清廷對權重勢大的曾國藩極度猜忌,怕他有非分之想——也確有人勸他效司馬懿代曹之舉。曾國藩為表明心跡,做出很多有違個人準則的事:刊印《家書》招搖于世;在咸豐帝大喪期間,偷偷娶小妾;高調請人喝酒;頻繁受人禮品等。其實,明眼人一望可知,曾國藩想借此表明,他也是一個貪圖享受、胸無大志的庸常之輩,根本不值得皇上睡不著覺。曾國藩的心機真沒白費,基本上打消了皇室的猜忌,安安穩穩得到善終。
王翦、蕭何、曾國藩等人自毀形象,都是被逼無奈的案例。可見,在某些特定環境、氛圍里,不僅是做人“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有被孤立的危險,而且是非自損無以立身,不自污無以自保,確實有些逼良為娼的意味,這也是人生悲劇啊。
【原載2015年9月10日《今晚報·今晚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