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亦鳴
今年7月9日,中央第二巡視組指出:北京市鄉村干部問題凸現,“小官巨腐”問題嚴重,征地拆遷問題尤多。
據不完全統計,自2013年以來,全國各地公開村官違紀違法案件一百七十一起。其中,涉案金額超過千萬的案件有十二起,涉案總額高達二十二億余元。十二起案件中,與征地、拆遷相關的有七起,其他案件則涉及私吞安置房、貪污集體資金、國家農資補貼等領域腐敗。廣東、浙江、江蘇、北京等經濟較發達地區,冒出了大批“千萬級村官”。
2012年,為了低價租地建造新的分撥中心,廣東申通公司掏出一千六百萬元“好處費”,放倒了廣州市白云區四個村子的數十名村官。其中,有三個村的二十九名村官“集體淪陷”。
2012年年底,經查證,深圳龍崗街道南聯社區社委主任周偉思,利用舊城改造坐地生財,家產過億,其中涉嫌受賄五千六百余萬元。
去年4月,海南省高院審理了一起村官侵占土地賠償款案件,海口市石山鎮榮堂村的多名村官,騙取村民簽字,侵吞征地補償款一千三百余萬元。
去年7月,浙江溫州市永嘉縣審理的一起案件中,十名村官瓜分三百一十六套安置房,價值達十八億元,是新中國成立以來村級官員集體貪污的第一大案。
今年1月落馬的廣東東莞市原厚街鎮黨委委員、人大副主席林偉忠,曾在該鎮鎮寶屯任村支書五年。他名下的房產超過一百套,總面積超過十萬平方米,總價值二十億元,這還不包括未建的土地財產。
……
為了給瘋狂斂財掃除障礙,一些村官還充當起了黑社會的“老大”。
今年6月,廣州警方搗毀了一個黑社會性質的犯罪集團,這個團伙有十二支槍,近百個馬仔。為了捕獲該團伙的頭領馮某針,廣州警方竟出動了七百多警力。
馮某針曾多次入獄,2007年出獄后糾集親友為非作歹,逐漸形成黑惡勢力。2011年,他憑借“惡名”并采取暴力恐嚇手段阻撓他人參與競選,當上了廣州白云區竹一村的村委會主任。此后利用村官身份在當地強收“保護費”,控制賭場放高利貸,并插足建筑工程項目,從中牟取巨額錢財。在爭搶工程項目中,曾多次暴力毆打和槍擊競爭對手。馮某針成了典型的憑借“黑”手,披上“紅”衣的“紅加黑”村官。
讓人揪心的是,這樣的“紅加黑”村官絕非個例。從1992年至今,全國十八個省(直轄市)的一百四十六份網絡可查的村官涉黑的判決書中,均明確以“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罪”定罪。雖然不能概括村官涉黑的全貌,但也能管窺村官們是怎樣與黑惡勢力勾連牟利的。
小小村官何以煉成巨貪?答案就是官小權大,且不受制約。
盡管多地曾出臺治理村官腐敗的紅頭文件,但對村官的約束極為有限。有地方官員坦言:“村官出現違紀行為,有人舉報才會去查,一般沒人主動檢查。”在湖北青縣掛職多年的縣委副書記翁鳴說:“全縣有三百四十五個村,縣、鄉紀委幾乎沒有精力去一個個監察村干部的違紀情況。”
許多地方在形式上早就設立了村民委員會,但所起作用微乎其微。這一方面與農村現行的管理體制有關,黨組織在農村的主導作用十分明顯,如果村黨組織的負責人帶頭貪腐,有效監督就無從談起;另一方面,如果村里的負責人來自大家族,一般情況下,村民敢怒而不敢言,也難以形成有效監督。
村務公開已推行多年,但在許多經濟不發達的地區,只是流于形式。農村的財務管理本身就很不規范,如果會計是村官家屬的人,或是由親戚朋友擔任,往往是村官讓他怎么記賬,他就怎么記。
農村政治改革已明顯跟不上經濟發展的步伐。在大多數農村,“村民自治”止步于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督這“三個民主”都形同虛設,村民自治蛻變成了“村官自治”。
村官個人說了算,這種不受監督的領導方法,是違背民主和違反村民自治的。對村治結構,亟需增強民主元素、創新民主治理。同時,必須積極探索“政經分離”,細化村莊自治職能,將村委會轉向社區,讓村官的職能回歸公共服務。對集體經濟則應引入“職業經理人”管理,避免部分村官大權獨攬、胡作非為。
村官雖地位不高,卻是最直接、最經常與農民打交道的人,他們的犯罪,會在很大程度上損害政府形象,滋生公眾的不信任程度,嚴重腐蝕執政根基。與小小村官較勁,絕非揀了芝麻丟了西瓜。在廣大農民看來,“老虎”可能遠在天邊,而“蚊子”卻近在眼前,常常嗡嗡滋擾,鬧心又吸血,必須與“老虎”、“蒼蠅”一樣狠打。
別拿村官不當官,“小權力”也應關進制度的籠子里。
【原載2014年第9期《中國城市化》】
插圖 / “巨貪” / 王少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