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局恐懼癥

夏漿果

我有嚴重的飯局恐懼癥，一到那樣的場合，就特別羨慕那些在飯局上游刃有余的人。

我所說的飯局，通常是因為工作或一些其他原因，被迫和一群不熟悉的人，團團坐在了一起。

飯局開始前，照例會有一個冗長的讓座小程序。作為一個方向感極差，對上首位置不能心領神會的低能兒，我只配遠遠站著。這時候，總會有一個聰明人，眼疾手快，迅速排出這場飯局最重要的人物，開始把那個人向那個位置積極主動地“輸送”——先請再推，先拉后拽，動作幅度相當大，但人家也并不生氣。動作越激烈，越和禮數的周全以及人物的重要性相匹配。

敬酒，是飯局至關重要的環節，偏偏我既無酒量又不會說漂亮話——好吧，我承認，我不是有多么高雅脫俗，我也非常想神氣利索地站起來，端著酒杯回敬人家，講兩句恰到好處的奉承話，甚至已經在心里打了好幾遍草稿——但，笨拙如我，到底因為這編排的客套話太假，假得自己都不敢相信，因此支支吾吾開不了口。

相比之下，身處同一個飯局的聰明、有眼色又能賣力入戲的熱鬧人，笑容可掬，斟滿酒，雙手平平端起，說出的話要么如春風拂面，要么生動幽默，一句俏皮話，一個小段子，一點半真半假、半嗔半怪的表情，像添加了大量的甜蜜素和軟化劑，拘謹的氛圍頓時松動下來了。

敬酒，不光要說漂亮話，有時還要輔以動作。比如，那個聰明的家伙會小步繞過半張桌子，鄭重走到領導面前，躬身，捧杯，臉上每一個褶子都仿佛笑著！當他覺得主動去敬酒也無法表達心情時，索性豪放地端起酒杯——今天氛圍真的特別好，我特別地放松，我來為領導唱上兩句助助興！不等大家拍手叫好，“紅梅贊”或者“小白楊”已經嘹亮地脫口而出。

當敬與回敬在拉扯中告一段落，熱湯和主食剛剛上桌，此時，飯局上的熱鬧人剛剛進入微醺的巔峰狀態。而如我這樣的煎熬者，卻懷著即將散場的心態，自己勸自己吃點好菜。

【原載2014年第12期《小品文選刊》】

插圖 / 應酬 / 旺文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