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思想的鹿王

陸春祥

北宋劉斧的《青瑣高議·后集卷之九》有《仁鹿記》一文，記敘了楚元王不殺仁鹿的故事。

在郁林，楚元王打了個大勝仗。一高興，就計劃在云夢澤圍獵。到了傍晚，這些鹿已經被包圍進了一個大峽谷，四面都是懸崖峭壁，只有中間一條羊腸小道。楚王下命令說：“今天已經晚了，我們派重兵將出口堵牢，明天再來，那么多的鹿，這是上天犒勞我的軍隊啊！”

天亮后，楚王命令重兵開始追擊。這時，突見一頭大鹿，突出重圍，跑到楚王面前，跪下叩拜。它對楚王說：“我是鹿王，因為您的圍捕陷入絕境。我懇求大王您赦免我們，我有一番話，不知對不對，請大王您裁定。”楚王也吃了一驚，但馬上就鎮定下來，他倒要聽聽這頭鹿王能說些什么。

鹿王說：“我聽說，古代的賢君，不將池塘里的魚抓光，不將森林里的樹木燒光，不將鳥巢里的蛋取光，他們不殺正在吃奶的小獸，因此，仁義道德才會傳播，鳥獸才得以繁衍生息。我和你們，雖然不同類，但都是有生命的，生命同樣珍貴。我如果每天送一頭鹿給您，那么大王您的廚房就不會空了，我們也會得到休養生息。如果您今天將我們斬盡殺絕，大王您以后再也沒鹿可吃了。孰利孰弊，請大王思考！”

楚元王將弓扔到地上，感慨地對鹿王說：“你是王，我也是王，你愛你的臣民，我也愛我的人民，如果我傷了你們，就是傷了我的人民。”于是楚王下令：“立即停止進攻鹿群！有敢殺鹿的，和殺人罪相同！”楚王還和鹿王說：“回去告訴你的臣民，你們出山吧，我將看著你們出山谷。”

只見鹿王在前面帶路，后面的鹿一只接一只跟上。“呦呦鹿鳴”，場面極其壯觀而溫情。不久，楚王又帶著軍隊打吳國。這雖是一場失敗的戰爭，卻結下仇恨。稍過一陣，吳王也帶著軍隊來攻打楚，楚王抵擋不住，只好緊閉城門。當時，楚兵經常打仗，已經非常疲勞，而吳兵卻是有備而來，士氣正旺。楚王一想到這些，晚上覺也睡不好。

有一天晚上，吳軍正從包圍圈返回營地，突然發現萬馬奔馳，以為鄰國的救兵來了，急忙撤退而去。第二天，楚王一行來到吳營舊地，發現有許多鹿的蹄印子。這時，那頭鹿王突然來到楚王面前說：“大王啊，今天是我們報恩的日子。昨晚，乘著月黑風大，我帶著我的臣民，繞到吳營外，他們一定以為救兵來了，于是急急忙忙跑掉。”于是，楚王也向鹿王拱手致謝：“現在我想要謝謝你們，你們想要什么東西嗎？”

鹿王說：“我們是鹿，吃的是野草，喝的是溪水，用不著什么物質。但是，我還有一些道理想和大王您說，我們楚國地勢遼闊，含九澤，包四湖，背山靠水，魚蝦滿湖，果栗滿山，物產豐饒，天下沒有比我們國家更好的自然條件了。如果能善修仁德，體貼百姓，您的王位就會很穩固。吳王他如果不修仁義，欺壓百姓，您帶著軍隊去討伐，那里的百姓一定會打開城門迎接您的，這就是不戰而勝，憑的是道義。大王您不修仁德，而去侵略別國，先前吳國打我們，就是因為您先去打他們，這是沒有道理的。愛百姓而行仁義，那樣您的王位就永世鞏固，這不是非常好的事情嗎？”

楚王聽到此，如醍醐灌頂：“鹿王啊，你說得真是太好了！我要為你立廟，表彰你的功績。”

于是，這里的山叫做仁鹿山，這里的山谷叫仁鹿谷，這里的廟叫仁鹿廟。

仁，其實不分人獸。

【原載2015年9月15日《今晚報·今晚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