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心中的罪惡

唐寶民

特勞德是一個德國女孩，生于1920年，因為家境貧寒，她沒能上高中。

一個偶然的機會，她得到了一份到柏林工作的機會。工作的地點是一個叫黑森林的地方，那里戒備森嚴，沿途隨處可見持槍站崗的警衛，她意識到自己即將從事的工作具有一定的神秘性，但她不能問。汽車開到一棟辦公樓前，她下了車，有人將她帶到樓內，見到了主管，主管仔細查看了她的檔案資料，又問了她幾個問題，便讓她先吃飯、休息，第二天早上再來報到上班。次日早上，她來到主管所在的辦公室，主管交給她一些文件，告訴她說：“你的工作，就是打字和處理文件，也要做一些辦公室雜務。”

一周后的一天，主管告訴她說：“從明天起，你就調到元首辦公室，做元首的專職秘書。”第二天，她被帶到了元首的辦公室去見元首，那是她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見到希特勒，那一天，希特勒留給她不錯的印象。她很激動，感覺很自豪，因為她認為元首是在帶領整個國家進行正義的戰爭，作為國民，她有責任為這場正義的戰爭作出貢獻。

就這樣，特勞德成了希特勒的專職秘書，開始為希特勒工作，打印演講稿、處理私人信件等等。她在那里一直工作了整整兩年，從1943年的斯大林格勒戰役結束起，那里的氣氛就有了變化。每天，特勞德都能感受到一種壓抑的氛圍。1945年起，形勢更是急轉直下，整個元首辦公室都籠罩著一層陰云。4月21日晚，伊娃（希特勒的情婦）組織了最后一次晚會，雖然依舊唱歌、跳舞，但特勞德明顯感到失敗在逼近，“那兩天我覺得氣氛很悲哀”。4月22日，希特勒召集會議，對大家說：“全完了，你們必須馬上離開柏林！”希特勒自殺前讓特勞德為他記錄了最后一份口述，從那以后，她再也沒見到元首，后來聽說他與伊娃雙雙自殺了。

特勞德離開了元首辦公室，在返回家鄉的途中被蘇聯紅軍抓獲，在審訊中，她始終沒有說出自己是希特勒的秘書，只說是一般工作人員。后來，在一個美國譯員的幫助下，她逃到了西德，在那里又被美國人關押審查了三個星期，因為她還是沒有說出自己的真實工作性質，所以美國人把她釋放了。她回到了巴伐利亞的故鄉，開始在那里過上了隱居生活。

在很長一段時期里，她認為自己當初在希特勒身邊的工作是正義行為，沒有什么值得懺悔的，“我沒有在某種意義上覺得自己有‘個人罪行”。直到有一天，她路過弗蘭茨·約瑟夫大街上的索菲·斯庫勒紀念碑，索菲是一個德國女孩，因反對希特勒被處死，她死的那年正是特勞德開始為希特勒服務的那一年……特勞德內心受到了震動，相比之下，她看到了自己的渺小;之后，納粹瘋狂屠殺猶太人的罪行被不斷曝光，她開始深刻地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認為自己也是一個間接殺人的兇手、自己的手上也沾著猶太人的鮮血！從那以后，她就有了一種強烈的負罪感，“我活得越久，年紀越大，就越能感受到自己負罪感的沉重”。2001年4月的一天，她終于向媒體公開了自己曾經的“希特勒秘書”身份，說出了自己的罪惡，此時她已經是八十一歲的老人了！關于她的采訪紀錄，被拍成了紀錄片，取名叫《盲點》。2002年2月10日，《盲點》在柏林電影節上首演，就在同一天，特勞德在慕尼黑的醫院去世了。她是無憾地離去的，因為在此前接受完采訪之后，她曾感慨道：“我想，我開始寬恕自己了！”

這位風燭殘年的老人選擇了在生命的最后時刻說出自己曾經的罪惡，以此來解脫心中的負疚，求得世人的寬恕。如果說特勞德有罪的話，那么，在她勇敢地說出心中的罪惡的一剎那，她的罪行就應該得到世人的原諒。

【選自網易新聞中心】

插圖 / “理由” / 趙新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