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的策劃

王國宇

一

竇晉瑋大學畢業后，到了海城電視臺實習。眼看半年的實習期將滿，竇晉瑋的心里著急起來。

最近有人透露，海城電視臺的領導已經放出話來，有意在他和另一個實習生趙文凱中留下一個人做編導。竇晉瑋知道，海城電視臺可是許多年輕人削尖腦袋都想進的單位，自己一個農村出來的大學生，一沒關系后臺，二沒經濟鋪路，要想擊敗趙文凱，成為電視臺的正式編導，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看來，非得想出一個奇招，讓電視臺領導發現自己的才能才行。而要想引起領導的重視，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在提高收視率上做文章。

不久前，海城電視臺的老對手省電視臺對節目進行了改版，許多新穎有趣的娛樂節目紛紛出臺，吸引了大批觀眾。從而導致海城電視臺的收視率大幅下降，廣告收入也呈下滑趨勢。如今，電視臺的領導正為這事而煩心，如果自己策劃出一個能大幅提高收視率的節目，那么臺領導想不注意自己都不行。

一動腦筋，還真讓竇晉瑋想出來了一個絕妙的節目策劃。

原來，竇晉瑋從歐美的真人秀節目中獲得了靈感，打算策劃一個“戒毒真人秀”的節目。也就是，到戒毒所挑選幾個正在進行戒毒的吸毒人員，把他們安排在一個相對密封的環境里，然后在每周的節目里將他們這一周的戒毒過程播放出來，由觀眾根據他們在戒毒過程中的各種表現進行短信投票，選出表現較差的那個淘汰掉，最后剩下并成功戒除毒癮的那個獲得高額獎金。竇晉瑋認為，這個節目不僅能夠吸引觀眾的好奇心和參與性，而且能夠展示毒品的種種危害，很有教育意義。再加上節目的周期長，所獲得的廣告收益和觀眾的短信投票收益都將非?？捎^。

主意一打定，竇晉瑋便連夜寫出了詳細的節目策劃報告，并親自交到了歐陽臺長辦公室。

在忐忑不安中等待了兩天后，竇晉瑋接到了歐陽臺長親自打來的電話，要他到電視臺的小會議室去參加一個重要會議。

出乎竇晉瑋意料的是，會議室里等著他的除了歐陽臺長和電視臺的其他幾位主要領導外，還有綜藝部的主任及幾位資深編導。很顯然，大家似乎對竇晉瑋的策劃報告已經討論了許久。好在竇晉瑋對自己的策劃方案不但爛熟于心，而且連所有的細節都已經考慮周全。所以，在眾人連珠炮似的提問下，竇晉瑋從容不迫、對答如流?？吹綒W陽臺長臉上不時露出贊許的目光，竇晉瑋知道，自己離成功不遠了。

正如竇晉瑋所料，一周后，電視臺正式批準了竇晉瑋的策劃方案，成立了《戒毒真人秀》節目組。竇晉瑋理所當然地擔任《戒毒真人秀》的導播，但令竇晉瑋沒有料到的是，趙文凱也同時被確定為竇晉瑋的助理導播。這雖然有些意外，但想到在這次競爭中自己已經明顯高了趙文凱一頭，竇晉瑋心里也有些暗自得意。

有了臺領導的支持，《戒毒真人秀》的籌備工作迅速而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電視臺首先租下市郊一個小島上的度假村，然后由工程人員將其改造為《戒毒真人秀》的攝制場所。接著，電視臺又出面，到市戒毒所挑選招募了九個自愿參加節目的戒毒人員。同時，竇晉瑋還得知，節目的策劃方案在廣告招商會上一宣布，果然引起了廣告商的極大興趣，廣告價格也一路飆升，歐陽臺長高興得整天眉開眼笑。

經過一個月的緊張籌備，《戒毒真人秀》終于要開播了。竇晉瑋帶著十幾人的攝制組和那七男兩女共九名戒毒人員住進了那個封閉的小島。從這天開始，他們就將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進行為期兩個月的攝制工作。除了每周淘汰的那個選手可以離開外，所有工作人員都只有在節目結束的那天離開。當然，整個攝制組所需要的各種生活用品將由電視臺派小船送到島上，而每周拍攝的節目則通過衛星信號送回臺里，經過中轉后對外直播。

二

雖然在籌備期間，竇晉瑋對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都做了詳盡的準備，可節目組正式開始運轉時，竇晉瑋的心里還是難免有些緊張。這是竇晉瑋自己第一次獨自擔綱這么大一個節目的導播，尤其是在每個周末晚上進行投票直播的時候，他生怕出現半點意外。畢竟，這九個戒毒人員都不同于正常人，更不可能像專業演員那么配合。不過，好在趙文凱這個副導播對他沒有一絲的忌妒和抵觸，對他的工作非常支持。

在兩人的通力合作之下，第一周的工作很快就完成了。不管是平時的素材拍攝和周末的投票直播都進行得非常順利。而那個一開始便表現得焦躁不安，而且被攝影師拍到偷偷吸煙的第五號戒毒者，也因為觀眾短信投票票數最低，而被淘汰掉。

通過一周的工作，竇晉瑋發現節目組的每個人都逐漸進入了角色，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著。而從電視臺傳來的消息也表明，這個節目大受歡迎，收視率已經超過了省電視臺的強檔節目。

可就在這時，卻發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是第二周周末的現場直播時間。當直播已近尾聲的時候，觀眾投票票數最低的第七號，一個化名叫余妍妍的女性戒毒者卻突然拒絕退出比賽。她指著三號戒毒者大聲叫道：“被淘汰的應該是她！三號，章小梅！因為她私藏毒品！”說著，她便沖到了三號的身邊，伸手往她衣服口袋里一摸，掏出了一個裝有白色粉末的小袋子，然后舉了起來。見此情景，現場所有的人全都愣住了，連導播間的竇晉瑋也是幾秒鐘后才反應過來，趕緊切斷了直播信號。

看到演播室里頓時混亂起來，竇晉瑋急忙交代趙文凱馬上插入廣告，自己則疾步跑進了演播室。

演播室里，余妍妍正拉著那個化名叫章小梅的女性戒毒者，對眾人說道：“怎么樣？我沒有說錯吧，她真的藏有毒品！大家可都親眼看見了！”而一臉驚愕的章小梅則一邊使勁掙脫她的手，一邊爭辯道：“這個東西不是我的！我怎么會有毒品，大家到這里來的時候不都是搜過身的嗎？我怎么會有毒品？！”其他幾個參與比賽的戒毒者也在旁邊跟著起哄起來。眼看場面即將無法控制，竇晉瑋連忙抓過余妍妍手里的小袋子，站到兩人中間，大喊道：“先不要亂！事情總會水落石出的，現在直播還沒有結束，希望大家配合把這一期的節目做完。下來我們會慢慢調查。”

在兩個主持人和現場工作人員的協助下，場面總算控制了下來。竇晉瑋偷偷讓一名戒毒者看了看，發現那包白色粉末果然就是白粉！竇晉瑋馬上叮囑這名戒毒者不要把真實情況說出去，然后便去和趙文凱商量，決定讓主持人宣布，剛才票數統計出現錯誤，最低票數有兩人，暫時無法確定淘汰者是誰，留到下周再進行角逐。而對現場的戒毒者和工作人員則說，那包東西經過鑒定，根本不是白粉。同時，他趕緊將情況向電視臺進行了匯報。

等拖延了十多分鐘的節目終于結束后，竇晉瑋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濕了。這時，歐陽臺長也從電視臺打來電話，他告訴竇晉瑋，《戒毒真人秀》節目組出現毒品的事情如果傳了出去，不僅是對節目組，就是對電視臺恐怕也是致命的打擊。好在節目組現在在一個孤島上，對于封鎖消息比較有利。因此，他要竇晉瑋趕緊讓所有的工作人員和戒毒者交出通訊工具，并且在沒有查出事情真相之前，誰也不能離開小島。同時，他告訴竇晉瑋，電視臺已經聯系了市公安局緝毒處，他們將派一名便衣警察到島上協助調查這件事。而為了不引起八名戒毒人員的恐慌和外界的注意，這名警察將以節目組工作人員的身份進入節目組。同時，每周的節目也要按照原計劃照常進行。

三

第二天一早，歐陽臺長所說的那個警察就乘船上了小島。這是個穿著便衣，魁梧干練的中年男子。他的身后跟著一個長發飄飄、身材高挑、提著坤包的年輕女孩。

警察自我介紹，說他叫陳承昌，是市公安局緝毒處的副處長，而那個女孩是他的助手劉小伶。陳承昌還告訴竇晉瑋，為了便于到節目組所有的地點進行暗查，他們兩人現在的身份是電視臺新派來的道具師。

竇普瑋將兩人帶到住處后，便把昨晚事情的經過詳細告訴了陳承昌，并將當時的錄像資料交給了他。在仔細看完錄像資料后，陳承昌決定，就從那包白粉查起。因為，從現在已知的情況來看，接觸過那包白粉的人只有竇晉瑋和余妍妍，如果能從上面提取指紋，再進行排除，那么就很容易找出在節目直播前接觸過那包白粉的人了。

竇晉瑋覺得陳承昌分析得非常有道理，他立即帶著兩人到他的辦公室去。

昨晚，當場面被穩定下來后，他就用一個保鮮袋將那包白粉裝了起來，然后鎖進了自己辦公室的柜子里。到現在還沒有其他人接觸過它，竇晉瑋相信，上面的指紋應該保護得很完整。

三人來到竇晉瑋的辦公室，可竇晉瑋正要掏出鑰匙，卻突然愣住了，他發現自己本來鎖得好好的柜子，現在竟然被人給撬開了！

竇晉瑋一下撲了過去，柜子里沒有了那包白粉的蹤影！他嚇得一下變了臉色，喃喃自語道：“糟糕！白粉怎么會不見了？”陳承昌似乎也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沉吟了片刻，問道：“你確定那包東西真的放在了這里？”一聽這話，竇晉瑋心里有一絲不快，可一想到這重要的線索是從自己這里丟失的，便不好說什么。只得趕緊讓人把趙文凱叫來。

知道竇晉瑋鎖在柜子里的東西不見了，趙文凱也著急地幫著竇晉瑋四處找了一遍，可找遍了整個屋子，卻什么也沒有發現。就在這時，趙文凱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說道：“會不會是他們拿走了那包東西呢？”接著，趙文凱告訴大家，就在一個鐘頭以前，他在竇晉瑋的辦公室外遇到了背著工作包的燈光師楊義達。楊義達說，余妍妍告訴他，自己早上來找竇晉瑋反映問題時，發現竇晉瑋辦公室的燈壞了，讓他去修一修。趙文凱問道：“你們說，會不會是余妍妍或者是楊義達拿走了那包白粉？”

陳承昌緊鎖著眉頭，贊許地點了點頭道：“都有可能。有可能是余妍妍拿走東西后，故意讓燈光師楊義達來修燈泡，從而把現場破壞掉。也有可能是燈光師借口修燈泡而偷走了白粉。”陳承昌話音剛落，竇晉瑋便催促道：“那我們趕緊將他們找來問一問吧！”說著就要往外走，陳承昌一伸手攔住了他：“別急！我們不能找他們直接了解。你別忘了，你已經宣布那包東西根本就不是白粉，你現在這樣緊張地去查，不是明確地告訴大家事情的嚴重性嗎？”一聽這話，竇晉瑋嘆了口氣，停了下來。陳承昌接著說道：“相信你們歐陽臺長已經告訴你了，《戒毒真人秀》現在可是非?；?，有許多媒體正在關注著這個節目。我們現在只能不露聲色地悄悄查，否則后果會不堪設想?！甭犃岁惓胁姆治?，竇晉瑋感激地點了點頭道：“好，就按你說的辦。在以后的調查中，你們有什么需要就提出來，我們節目組會積極配合的?！?/p>

后面的幾天里，陳承昌和劉小伶一起，以檢查道具為名，悄悄地將整個節目組的住處詳細地搜查了一遍，還重點注意觀察著余妍妍和燈光師楊義達?？晌逄爝^去了，什么異常情況也沒有發現。

四

很快又到了第三周周末的投票直播時間了。

也許是因為上周的意外，這次將要淘汰兩名票數最少的戒毒者，八名參賽的戒毒者都顯得非常緊張。而更讓竇晉瑋緊張的是，他擔心如果這次淘汰的是余妍妍，那么是讓這個有著重大嫌疑的對象離開小島呢，還是修改一下票數，讓她繼續留在島上？這天一大早，他將這個問題請示了電視臺的歐陽臺長，歐陽臺長讓他等電話通知?？涩F在，節目就要開始了，歐陽臺長的電話還沒有來。

竇晉瑋往演播室看去，陳承昌和劉小伶正站在臺下的工作人員中間，密切地注視著臺上的余妍妍，想從她的身上發現一點蛛絲馬跡。

此時，時針馬上就要指向九點了，這正是直播開始的時間。桌上的電話依然沒有響，竇晉瑋只得硬著頭皮開始進入直播程序。

嘈雜的演播室已經安靜了下來，竇晉瑋清了清嗓子，對著擴音器喊道：“《戒毒真人秀》第三周投票直播準備開始。主持人……”演播室里兩個盛裝的男女主持人大聲應道：“就緒！”竇晉瑋接著喊道：“音響師！”音響師也應道：“就緒！”“燈光師！”竇晉瑋話音一落，舞臺旁的燈光師楊義達一邊大聲答道：“0K！”一邊伸手按下了他跟前工作臺上的一個按鈕。演播室里頓時燈光大作，絢麗多彩起來。

就在竇晉瑋的眼睛還沒有來得及適應突然變亮的環境時，演播室的燈光又突然全都暗了下來。竇晉瑋一驚，又發生什么事情了？他連忙叫道：“楊義達，怎么回事？快！應急電源！”

沒有人回答他，現場只聞一片驚慌的聲音。

幾分鐘后，所有的燈又很快亮了起來，原來是趙文凱打開了應急電源。竇晉瑋放眼望去，演播室里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舞臺下，有人驚恐地大叫著：“燈光師暈倒了！”往外跑去，而楊義達則趴在他的工作臺上一動也不動！

竇晉瑋跑到楊義達身邊的時候，陳承昌正將楊義達的身體輕輕扶起來。楊義達的眼睛緊閉著，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他僵硬的身體往后一靠，陳承昌沒有扶住，已經“咚”的一聲摔在了地上。圍觀的人群又發出了一陣驚叫聲。

陳承昌用手指在楊義達的鼻尖探了探，皺著眉對竇晉瑋道：“是意外觸電！”然后又左右環顧片刻，低聲對竇晉瑋叮囑道：“不要引起恐慌，我們先把他抬走，你組織繼續進行直播。就說燈光師因為勞累暈倒了?！闭f完便和劉小伶將楊義達從側門抬出了演播室。

竇晉瑋故作鎮定地和趙文凱一起將演播室里的場面穩定下來。他告訴大家，燈光師由于勞累而暈倒了，而剛才停電則是因為燈光師倒下去的時候，壓下了電源按鈕。他讓助理燈光師頂替楊義達，準備開始進行直播。

在推遲了三分鐘后，直播終于重新開始了。這下，竇晉瑋才有時間接起桌上響個不停的電話。電話是歐陽臺長打來的，原來，剛才趙文凱已經把演播室發生的事情報告了電視臺領導。

歐陽臺長又簡單詢問了一下現場的情況后，指示竇晉瑋，節目必須按照原定計劃繼續進行下去，而且不能讓其他人員知道燈光師觸電的事情。

一個鐘頭的節目結束以后，被淘汰的兩人中果然又有余妍妍，另外一個則是一名男性吸毒者。而這邊的節目剛一結束，陳承昌便跑來告訴竇晉瑋，楊義達現在依然重度昏迷，而經過他的檢驗，發現楊義達觸電的原因是因為有人在他的工作臺上做了手腳，使得上面一個常用按鈕導電而引起的。陳承昌告訴竇晉瑋，從現在開始，即使是被節目淘汰的人也不能離開小島。他們雖然不再參加節目，可還是要留在島上接受調查，直到查出事情的真相后，這些人才可以離開。

五

按照慣例，被淘汰者會在節目結束的次日由電視臺派出的小船從島上接走。所以，第二天一早，當竇晉瑋找到余妍妍的時候，她和另一個被淘汰的人都已經收拾好行李準備離開了。為了不引起他們的懷疑，竇晉瑋撒了個謊，告訴他們電視臺打來電話，說上島的船壞了。要幾天后才能修好。所以他們只能暫時在島上再住一段時間。

余妍妍對這個決定似乎很不滿意，她罵罵咧咧地將行李包扔回自己的床上，并威脅竇晉瑋道：“要我留下來可以，不過，這些天你可得照付我的勞務費。要不然，我游都要游回去，誰跟你在這里白呆啊！”為了穩住她，竇晉瑋只好苦笑著答應了她的條件。

一周的時間很快又過去了。這期間，燈光師楊義達已經醒了過來。不過，對于到底是誰在他的工作臺上做的手腳，他一點都不知道。而陳承昌和劉小伶也利用照看他的機會，將他的屋子仔仔細細地搜查了一遍，的確沒有發現那包白粉的蹤影。除此以外也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這天，又到了周末。也許是晚上又要直播，竇晉瑋一下午都心神不寧，感覺似乎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

剛剛吃過晚飯，他正要往導播間去。余妍妍突然闖了進來。她似乎剛喝過酒，滿臉通紅地把竇晉瑋堵在房間里，大聲質問道：“快說！到底什么時候我才能夠離開這個鬼地方?。俊备]晉瑋鎮定地答道：“我不是告訴你了嗎，船壞了，修好了就上來接你們?！币宦犨@話，余妍妍一拳砸在桌子上，罵道：“你少和我講這些廢話！我不管你們是不是船壞了，我可在這個破島上呆夠了！我要馬上離開這里！”沒等竇晉瑋給她解釋，趙文凱和幾個工作人員聽到了吵鬧聲，闖了進來。他們一邊勸解，一邊將余妍妍往房間外拉。余妍妍趁大家不注意，一把掙脫了眾人的手，撲上前來，指著竇晉瑋，一字一頓地說道：“別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說什么那包東西不是白粉，什么燈光師是因為勞累暈倒，你想騙誰呢？告訴你，要想我不說出你們的秘密，就最好放我走。我可不想死在這個凈出怪事的島上！”說完，便抓起桌上的一杯水，一飲而盡，然后將杯子“啪”的一聲摔在地上，轉身便頭也不回地往門外走去。

將地上的杯子碎片收拾好，重新坐到導播間的時候，竇晉瑋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信心再繼續把這個節目做下去了。曾經是多么完美的一個節目策劃啊，為什么到現在竟然出現了這么多意外呢？竇晉瑋不由得長嘆了一聲。坐在旁邊的趙文凱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對他說什么，就見導播間的門被人推開了，陳承昌和劉小伶走了進來。陳承昌略看了竇晉瑋一眼，便徑直走到趙文凱身邊，俯下身子對著趙文凱的耳朵說了些什么，這才直起身子，用一種不容質疑的語氣對竇晉瑋道：“竇導，今晚的直播就交給趙導來做吧。我找你有點事情。”說完，便把手一伸，示意竇晉瑋馬上跟他到外面去。

陳承昌一聲不吭地帶著竇晉瑋到了他的房間里，這才嚴肅地對滿腹納悶的竇晉瑋說道：“余妍妍中毒了，你知道嗎？”

竇晉瑋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反問道：“你說什么？余妍妍怎么了？”此時，劉小伶已經將房門關上，然后走到竇晉瑋跟前，掏出一張照片放在了他的面前。

照片上的正是余妍妍，她表情痛苦頭發凌亂地躺在床上，眼睛緊閉，嘴角一片白沫。陳承昌告訴竇晉瑋，余妍妍和竇晉瑋爭吵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間?；厝ズ蟛痪?，她便說自己的肚子很痛。和她同一個房間的章小梅見情況不妙，便趕緊去叫節目組的隨隊醫生。可醫生一到，發現余妍妍已經口吐白沫倒在了床上。經過醫生的初步檢查，余妍妍是中了毒。醫生現在正在給余妍妍洗胃，相信已經沒有多大危險了。

聽到這里，竇晉瑋站了起來，就要往外走：“那我們快去看看現在情況怎么樣了。”陳承昌一把拉住了他，面無表情地說道：“我看你還是不要去，就暫時在這個屋里等著。我和劉小伶查出了結果會來告訴你的?！备]晉瑋突然感覺到有一絲不妙。他厲聲問道：“陳處長，你這是什么意思？”陳承昌似乎早就料到了竇晉瑋會有這樣的反應，他逼視著竇晉瑋，滿含深意地說道：“竇導，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剛才我們從垃圾箱里找到了余妍妍摔碎的那個杯子的碎片。那杯水是你房間里的吧？而且也是你把那些碎片清掃出去的吧？你猜怎么著，我們從那些碎片上發現了導致余妍妍中毒的藥物！”

竇晉瑋覺得像是頭頂上“轟”地響起了一聲炸雷，他一下跌坐在了床沿上，半晌后才喃喃自語道：“你是說余妍妍在我房間里喝的那杯水有毒？”陳承昌冷笑道：“難道你真的不知道？”竇晉瑋終于意識到為什么會叫趙文凱頂替他進行今晚的導播了，他猛地站了起來，聲嘶力竭地吼道：“你，你們是懷疑我？！”陳承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冷靜地說道：“我們并沒有說是誰干的，但現在所有的證據都對你很不利?！闭f著，他便往外走去。走到門口，陳承昌一邊開門，一邊轉過身來對竇晉瑋說道：“對了，你最好不要離開這個房間。現在外面有各種各樣的議論，我怕你出去后會有危險?！痹捯魟偮?，陳承昌已和劉小伶走到門外，然后“呼”的一聲關上了門。接著，竇晉瑋就聽到門鎖從外面鎖上的聲音。

竇晉瑋本能地奔了上去一拉，門果然已經從外面鎖死了。再看窗戶，也已經從外面扣得嚴嚴實實的。竇晉瑋一下感覺像是在做噩夢一般，事情怎么變成這樣了啊？一個月前，自己還在為這個絕妙的策劃而興奮。可事情不但越來越讓自己無法掌控，而且現在自己還從這個節目的導播，變成了一個下毒的嫌疑人而失去了自由！

六

這一夜，竇晉瑋整夜都沒有合眼。他將上了這個島到現在所有的事情在腦子里仔仔細細地過了一遍，卻發現自己不但一點線索也沒有找到，腦子里反而越發糊涂了。當那包毒品丟失的時候，他也懷疑過燈光師楊義達，楊義達不但被趙文凱發現進過自己的辦公室，而且有工具，正好可以撬柜子的鎖?？蓷盍x達卻被人算計觸了電。后來他又懷疑是余妍妍，她那么急于離開，難道不是想隱瞞什么嗎？可余妍妍卻突然中毒了，現在所有的嫌疑竟指向了自己！但竇晉瑋很清楚，這些事情絕對不是自己干的，可那又是誰干的呢？

接下來的幾天里，除了一個劇務每天準時把飯給竇晉瑋送到房間里來以外，就再也沒有人來找過他，而他也一點不知道外面的情況。

幾天過去，竇晉瑋感覺自己無法再忍受下去了。他決定要想辦法出去，找到陳承昌解釋清楚?？稍趺闯鋈ツ?？要想把門撬開，就得先找一個工具。竇晉瑋趕緊翻箱倒柜地尋找起來。

可工具還沒有找到，竟讓他找到了另外一樣東西——那包白粉！那包白粉竟然就藏在自己的床下！竇晉瑋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拿住白粉的手不由得抖了起來。天哪！白粉怎么會在自己這里呢？現在自己可是渾身是口也說不清了！

正在焦慮的時候，竇晉瑋聽到身后一陣輕微的響聲，似乎有人正在悄悄推門要進來。竇晉瑋連忙將白粉往懷里一藏，轉過身去一看，一個人影從微開的門縫里閃了進來。

令竇晉瑋意想不到的是，進來的竟然就是在第二周的直播中，被余妍妍搜出白粉的章小梅！

章小梅回身將房門細心關好，這才走到竇晉瑋身邊，直視著竇晉瑋，悄聲說道：“竇導，你還是快走吧！”竇晉瑋驚奇地問道：“我為什么要走呢？”章小梅附到竇晉瑋耳邊，故作神秘地說道;“你不知道，現在外面的人都在說，節目組發生的這些怪事都是你干的！”竇晉瑋臉色一變：“怎么這么說呢？”章小梅扳著指頭，一件一件說了起來：“你看，其他人的行李可都是經過仔細檢查的，除了你這個導演，誰還能有機會把毒品帶上島來？當然，自己藏起毒品又再騙人說丟了就更容易了。更不用說，余妍妍就是在和你吵了架，喝了你的水后中的毒。你說，是不是你的嫌疑最大？”竇晉瑋聽得頭上的冷汗直冒，沒等他掏出手帕將汗擦干，章小梅又說道：“他們還說，根本就沒有什么船壞了的事，是你故意不讓大家離開的！”竇晉瑋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快窒息了，他爭辯道：“那我為什么要這樣做呢？！”章小梅見他急得臉都漲得通紅，便安慰道：“我也不相信是你干的！我知道在我的包里發現白粉前，你根本就沒有接觸過我。所以我這才跑來告訴你外面的一切?！闭f著，她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倒是覺得這像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一個陰謀，是為了故意陷害你，把你從導播的位置上拉下來。獲得這個一舉成名的機會！”竇晉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突然恍然大悟：“對，現在有的人不是已經得逞了嗎？等節目結束，再給我平反，到那時可什么都晚了！”說完便長嘆了一口氣，頹然坐了下來。

見他一臉的灰心，章小梅似乎不甘心：“你可不能就這么算了，現在可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备]晉瑋眼睛一亮：“你有什么好辦法嗎？”章小梅也興奮起來：“我今天在小島邊上發現了一條小船，你如果坐著它回到電視臺，將事情解釋清楚，讓警察上來調查，那不是就可以還你清白，重新奪回你的導播權了嗎？”

竇晉瑋沉思了片刻，咬咬牙，狠狠地點了點頭：“好，就照你說的辦。你給我帶一下路吧?！?/p>

章小梅回身打開房門，竇晉瑋便跟著她溜了出去。剛走出房間，竇晉瑋在章小梅身后，用藏在手中的一個什么東西往她頭上一敲，章小梅“咚”的一聲便栽倒在地，然后就撒腿往外跑去。

七

周末的晚上，又快到了《戒毒真人秀》直播的時刻了。街上的行人腳步匆匆地往家里趕，準備吃完飯觀看這個火爆的電視直播節目。街邊的餐廳為了招徠客人，也紛紛打出廣告——內設電視，直播《戒毒真人秀》。周末的傍晚，本該是熱鬧的商業區也略顯蕭條，只有幾個節目的超級“粉絲”舉著廣告牌，讓路人積極投票。

竇晉瑋戴著一副墨鏡，將風衣領遮住半張臉，悄悄溜進了海城電視臺的直播大樓。

歐陽臺長室的門虛掩著，竇晉瑋輕輕推開門，悄無聲息地走了進去。

歐陽臺長正半躺在那張寬大的沙發上，背對著門，專心致志地看著前面墻上的那臺大屏幕的壁掛電視。電視畫面上，章小梅正帶著一個背影酷似竇晉瑋的人往海邊跑去。鏡頭追著兩人到了海邊，章小梅指著岸邊一條小船對那個酷似竇晉瑋的人說了些什么。那個酷似竇晉瑋的人便往船上走去。遠遠的，那人向章小梅揮了揮手，就劃著船往遠處駛去，可沒有兩分鐘，就見小船不動了，那人躬下身拼命地往外舀著什么。然后船便慢慢往下沉去。

看到這里，歐陽臺長“啪”的一聲關掉了電視，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然后問道：“竇晉瑋沉船后，觀眾們投票選出的最大嫌疑人一定是章小梅。你要好好想想，下一集里怎么讓章小梅消失掉。對了，讓人把竇晉瑋救起來后，就可以把他送回來了。反正他也沒有什么用了……”話音未落，他就聽見身后猛地傳來一個憤怒的聲音：“不必了！我已經自己回來了！”

歐陽臺長轉頭一看，站在他身后的竟然就是在直播中沉船的竇晉瑋！

歐陽臺長似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語無倫次地問道：“你、你不是在剛才的直播中沉船了嗎？怎么、怎么又在這里？”

竇晉瑋冷笑道：“托你的福，那個人根本就不是我，而是你的得力干將趙文凱臨時找來的替身！當然，他這樣做，只是不想讓你知道我已經從島上逃脫！”

聽到這里，歐陽臺長一臉沮喪地自語道：“怎么會這樣？！”竇晉瑋一陣冷笑：“別管我是怎么出來的，還是說說島上發生的那些怪事都是怎么回事吧？”歐陽臺長一聲長嘆：“你這不是全知道了嗎？”

原來，當初竇晉瑋將自己的節目策劃方案交上去時，無意被趙文凱知道了詳情。為了在競爭中勝出，趙文凱想出了另一個節目策劃。也就是，表面上依然按照竇晉瑋的策劃，做一個《戒毒真人秀》的節目?？砂档乩飬s用同一幫人套拍另一個節目。也就是，故意安排人在節目拍攝中亮出毒品，并將這一切播放出去。由觀眾來競猜到底島上的這些人中，誰是最大的嫌疑者。為了吸引觀眾的好奇心，讓他們不斷地投票下去。電視臺還決定，每周得票最多的那個人，也就是觀眾認為最有可能是嫌疑者的人，必須在下一節里被人謀害。這樣，觀眾就必須在剩下的人里面重新投票，節目得以不斷地進行下去。燈光師楊義達、余妍妍、竇晉瑋都是因為依次是觀眾選出的最大嫌疑人，所以才被安排陸續出現了意外。

聽到這里，竇晉瑋一拳擂在桌上，憤怒地吼道：“為了收視率，為了廣告費，你們居然連殺人、投毒都敢干！”歐陽臺長站起來，拍了拍竇晉瑋的肩膀，安慰道：“別急！別急！其實島上的那些所謂的戒毒者和那個緝毒警察，還有燈光師楊義達都是我們從電影學院請來的學生，他們只需要按照要求扮演好劇情就行了，并沒有人真的中毒和受傷。而所有這些表演通過各處暗藏的攝像頭拍攝下來，再傳回電視臺播出。對了，一直跟在陳承昌身后的那個女警察其實也是攝影師。”說完，他看了竇晉瑋一眼，然后用得意的語氣勸道：“當然，你在這個節目里也擔任了一個角色。本來我們也該告訴你真相的，但你畢竟不是學表演的，怕你知道后演不真實，所以才沒有告訴你?！备]晉瑋冷笑道：“這么說，趙文凱才是這出戲的真正導演了？！”歐陽臺長點了點頭：“他？我會用一個毛頭小子嗎？你如果有耐心將這個節目看下去，你就會知道，他不過和你一樣，只是我導演的節目中的一個角色。你們倆不是都想留在電視臺嗎？我就讓大家根據你們的表現，看觀眾讓你們誰留下。哈哈！”

竇晉瑋點點頭，嘲笑道：“不用等到那個時候了，我自動放棄。我覺得趙文凱比我更適合在海城電視臺呆下去。因為他可以為了收視率不擇手段！不過，螳螂捕蟬，是很容易忘記了黃雀在后的。看來生命真是荒謬，趙文凱費盡心機也只不過是當了別人的卒子，我還有什么值得期盼呢？不過，我要奉勸一句，你這個幕后大導演也不要太得意忘形了，誰知道你的背后又會有什么呢？‘真人秀的原意是要記錄真實，而你卻利用自己的權利將別人的命運玩弄于股掌之中，我會告訴你，到底什么才是真實！”說完，便轉身往外走去。

竇晉瑋沒有告訴歐陽臺長他是怎么出來的。在島上，當章小梅告訴他可以用小船逃走了，他就對章小梅以及周圍的一切產生了懷疑。余妍妍那么急于離開小島，如果有小船，恐怕章小梅早告訴她了，為什么還要等到今天告訴自己呢？所以他果斷地擺脫了章小梅，而且并沒有按照她說的去找小船，而是故意破壞了傳輸電視信號的天線。果然不出他所料，電視臺很快派人來修理。于是，竇晉瑋便躲進了派來的船上，偷偷回到了市里。

竇晉瑋不愿意再和歐陽臺長多說什么了，因為他已經決定離開電視臺了。這次的經歷，讓他覺得自己不太適合這個圈子，他作為一個電視人最初的夢想已經破滅了。他不愿意做一個為收視率而活的電視人，他準備改行去當記者，他準備把剛才自己偷拍的照片和歐陽臺長的對話，寫成一篇新聞報道，名字他都已經想好了，就叫《危險的策劃》。

（責編：小川圖：張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