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大門常打開

賓煒

馬克是個失業工人，為了養活三個孩子，他不得不偶爾干些偷雞摸狗的勾當。

這天晚上，馬克來到一座樓房下，盯著三樓一扇窗戶看了半晌，里面果然沒有燈光。他昨晚已經來踩過點了，這套房子整晚都沒有亮燈，他覺得，房子里應該沒有人住。深吸了兩口氣，活動一下手腳，馬克要開工了。他抓著墻外的管道，很順利地爬到了五樓的陽臺上。很幸運，這套房沒有任何防盜措施，他輕松地從窗子里翻了進去。雙腳一落地，馬克謹慎地保持這個姿勢，眼前當然是一片漆黑。幾秒鐘后，沒有聽到任何聲響，馬克確定安全了，于是雙手在墻上摸索著，很快就找到了開關。

“啪”的一下，房間亮了，馬克一扭頭，卻像見了鬼似的瞪大了眼睛。他看見一張大床上躺著一個老人，老人并沒有死，也瞪著眼睛盯著他。老人如同一個蠟像一般，嘴巴干癟，眼眶就像兩個黑洞，唯有里面的眼珠偶爾轉動，表明他是一個活人。

兩人的目光僵持了一會兒后，馬克終于醒悟過來，飛快地從窗戶里翻出去，抓住一條管子，“吱溜”一下逃到了地面，撒腿就跑。沒跑幾步，馬克又站住了。他覺得自己根本用不著這么害怕，那個老人像個死尸一樣躺在床上，對他幾乎構不成任何威脅。況且，那個老人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危險，也許他迫切需要得到幫助。這么一想，馬克決定再冒一次險。

他又從窗戶里翻了進去，眼睛望向床上的老人，一時打不定主意該干什么。這時，老人說話了，聲音就像從地獄里傳回來的一樣：“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被嚇跑了呢。”馬克咧開嘴巴笑了笑。老人的聲音十分微弱：“麻煩你，能不能把我的藥拿給我，我動不了了?！瘪R克愣了愣說：“好的，放在哪兒？”在老人的指引下，他找到了幾瓶藥，按老人的咐吩把幾顆藥片倒在手上。老人又說：“請再給我拿杯水來吧，廚房就在這間房子的左邊?！?/p>

馬克起身打開門，進廚房倒了杯水過來，喂老人吃了藥。老人貪婪地把一杯水都喝光了，緩緩地舒出一口氣：“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你能不能幫我做點吃的？”馬克的心地并不壞，老人這樣的要求他當然不能拒絕。于是他在廚房里忙乎了一陣，給老人做了一頓吃的，并坐在床頭喂老人吃完。

老人吃完東西，看起來好多了，對他說道：“請把我扶起來，我已經這樣躺了整整兩天了?！瘪R克又照他的吩咐做了，然后，他呆呆地站著，不知道接下去該干什么，似乎已經忘了自己來這里的目的。

過了一會，他對老人說道：“也許……我該走了?！薄芭?，不不，請等一下?！崩先私凶∷?，“你是個賊吧？”馬克點點頭，他知道沒有必要否認。老人說：“請放心，我不會報警的，如果不是你，也許我會餓死在床上。我知道賊的規矩，這個抽屜里有一些錢，請你拿去吧?！?/p>

馬克看了看那個抽屜，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打開抽屜，他看見里面有不少錢，不過，他只隨便拿了幾十美元，匆匆塞進口袋。然后，他看了一眼床上的老人，說了聲“再見”，敏捷地從窗戶翻出去。

第二天晚上，馬克又來到了那座樓下。明天家里還有吃的，用不著他出來干活，可馬克想到昨晚的老人，還是決定來老人家看看?，F在時間還早，整座樓都亮著燈，包括老人的房子。馬克考慮了一下，迅速爬上五樓，翻進了老人的房間。他看見老人坐在一張輪椅上，正在燈下看著一本書，看來，他的病已經好轉了。

老人見是他，顯得十分驚喜：“哦，你又來了，謝天謝地！”馬克說：“我是個賊啊，你難道希望我來光顧嗎？”老人說：“當然，不管是誰，我都歡迎?！瘪R克今晚來，主要是擔心老人出事，現在看來老人并沒有危險，于是他很不自在地打量著房間，搖搖頭說：“好吧，我該回去了?！崩先私凶∷骸安徊徊唬埬愫臀伊囊粫?，已經很久沒有人跟我說過話了?！?/p>

馬克想了想，只好坐了下來。老人讓他說說自己，為什么要做賊？馬克面對著老人，不知怎么的，忽然感覺就好像自己的父親坐在對面似的，看他的眼神里充滿了善意的關懷。于是他毫無顧慮地把自己的情況說了出來。老人一邊聽，一邊點頭。聽馬克說完了，他說：“我也說說我吧。”他告訴馬克，自己有一個女兒，嫁在非常遙遠的紐約，每兩年只回家一次。這套房子很大，卻只有他一個人住，過去他還能自己照顧自己，可現在情況有點糟糕。這次突然發病時，他甚至來不及拿藥，如果不是馬克，他可能就死在床上了。

不知不覺，馬克已經和老人聊了兩個多鐘頭，他看看時間，應該要告辭了。老人指著抽屜說道：“那里面有些錢，你可以拿走，我知道你們的規矩?！瘪R克心中“怦怦”亂跳，錢對他的誘惑實在太大了。猶豫了好久，他還是咽著口水說：“不了，我今晚并不是來做賊的。”接著，他向老人說了再見，走向窗戶。“哦，等等?！崩先嗽俅谓凶∷澳銘撟唛T口?！睆拈T口走出去？馬克怔住了，他以前每次光顧別人家，盡管只有他一個人，可他從來都沒有膽量從門口走出去過。老人微笑著說：“對呀，你現在是我的客人，請從門口走吧?！?/p>

老人為他打開房間的門，說要送他。馬克只得硬著頭皮走在前面，一邊打量著這個房子。老人在后面說道：“其實，你完全用不著爬窗戶，你直接從門口走進來就行了?！贝┻^走廊和客廳，馬克看到了門口，腳步不禁停了下來。門敞開著，并沒有關上。

老人在后面繼續說道：“這半年來，我從來沒有關過門，可是，這么久了，卻沒有誰走進來過。”馬克走出門外，回頭看著老人充滿期待的眼神，笑了笑說：“明天，我保證一定會有人走進來的！”

（責編：何碧圖：薛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