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賦和他的狗

潘小丸

阿斌怕狗。在他五歲那年，他捉弄鄰居家的一只小白狗，結果被小白狗追著咬，阿斌一邊哭一邊逃，撲進爸爸懷里時連拖鞋都跑掉了一只。小白狗沒咬到阿斌，阿斌卻從此開始害怕狗了，每次回家見到小白狗都要繞得遠遠的。好在有一年小白狗不知怎么不見了，阿斌才不再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

可是，在阿斌十三歲的時候，爸爸卻帶回了一只黃毛的狗崽，他說是朋友的狗生小孩了。他們有個習俗，自己的狗的崽兒不能留自家里養，不然狗崽長不大，所以阿斌爸爸幫著領養一只。阿斌很抗拒，看也不看狗崽一眼，還把自己的東西都放到狗崽夠不到的地方。

沒想到，狗崽生長的速度快得驚人，沒過幾個月，狗崽長成了小狗。小狗能夠輕易把鞋架最頂層阿斌的拖鞋叼下來送到他面前，還能從阿斌的床底扒拉出他消失多年的迪迦奧特曼。但阿斌可不領這情，每次從小狗嘴里奪過拖鞋阿斌都要唬它一下。小狗卻以為阿斌在逗它玩，搖著尾巴在阿斌腳邊轉來轉去。

見小狗長得這么大了，爸爸想給它起一個名字，他問阿斌：“起什么名字好呢？”阿斌毫不關心，說：“隨便。”爸爸說：“那就叫小黃怎么樣？”阿斌卻鬼使神差地發表了他的意見：“俗不俗啊，王大伯的狗叫小黃，劉阿姨的狗也叫小黃。”“不然呢？”爸爸問。阿斌想了想，說：“叫小九吧。”“好，就叫小九。”爸爸倒是爽快。

就這樣，小狗有了一個叫“小九”的名字。而小九似乎也很喜歡這個名字，很快就接受了。雖然為它起名的是阿斌，但是阿斌卻沒叫過小九的名字，即使是每天回到家小九在他腳邊轉來轉去的時候。

可以這么說，小九身上沒有阿斌感興趣的東西。直到有一次，爸爸坐在客廳，一邊吃飯一邊把吃剩的骨頭扔給小九，小九則不等骨頭準確落入自己的餐盤里，而是當骨頭還在半空“飛”的時候就跳起來，用嘴巴去接。雖然小九每次都不成功，但它卻樂此不疲。

阿斌看見了守門員一樣撲來撲去的小九，突然來了勁。他決定訓練小九接骨頭的技能。

阿斌本來就喜歡足球，并且每次和小伙伴們踢球時他的職位都是守門員。現在阿斌有機會發揮自己的專長了，他嚴肅地對小九說：“小九，你要成為一個像我一樣出色的守門員！”而小九竟也“汪汪”地吠兩聲給以回應。

就這樣，在阿斌的“特訓”下，小九“空中接物”的能力越來越強。阿斌很得意自己手下出了一個“高徒”，每天吃完飯就帶小九出去遛彎，一看見鄰居的熟人或者同學就讓它表演“空中接物”，小九贏得了所有人的稱贊，這讓阿斌感到很光彩。

然而，有一次，阿斌和小九散步的時候，隔壁街巷的小宗把他的獅子狗遛出來了。獅子狗的身軀很龐大，光是長度就是小九的兩倍，一頭的獅子發型更是讓它顯得威武無比。小宗得意洋洋地從阿斌身邊走過，輕蔑地看了小九一眼，說：“是土狗啊，長得真丑呢……”小九似乎聽懂他的話，朝他吠叫。獅子狗立馬回過頭朝小九低吼一聲，小九被嚇得不敢作聲了，小宗才拉著獅子狗揚長而去。

阿斌感到很恥辱，但更多的是為小九被欺負感到氣憤。終于有一天，阿斌發現小宗一家出門了，獅子狗正被拴在門口睡覺。于是阿斌買來了兩盒摔炮，站在獅子狗夠不到的地方，朝它扔摔炮。獅子狗被嚇得竄來竄去，無奈脖子被拴住，無法逃跑。扔完摔炮后，阿斌對獅子狗說了一句：“這就是欺負我家小九的下場！”便走了。從那以后小宗家的獅子狗變得異常膽小，小宗他們一直不知道為什么。

不過，對于這件事，阿斌還是有點擔心的，他害怕萬一哪天獅子狗掙脫繩子又沒人看著的時候沖到家里來找他復仇。但阿斌的擔憂沒有持續很久，因為獅子狗沒過多久就被小宗爸爸送到鄉下去了。

不止獅子狗，很多人的狗都被送走了。那一年，據說是流感的緣故，區里展開了打狗行動。人們家里養的狗陸續被抓走，所以大家都偷偷把狗送到了別的地方。爸爸要把小九送到鄉下外婆家，阿斌卻不愿意了，他緊緊地抱著小九，說：“我不會讓別人發現它的，別把小九帶走。”無論爸爸怎么勸說，阿斌就是不肯讓小九離開。阿斌把小九活動的范圍局限在屋里，并且命令它不許大聲吠叫。小九似乎能聽懂阿斌說的每一句話，吃完晚飯后不再纏著阿斌出去散步。當阿斌回到家時也省略了表示歡迎的“汪汪”兩聲，而是直接把阿斌的拖鞋從鞋架上叼下來送到阿斌面前。阿斌接過拖鞋，穿上后蹲下來摸摸小九的頭，說：“小九真乖。”

幸好流感并不嚴重，打狗行動在一個月后停止了。當阿斌和小九再一次在晚飯后散步時，他們在路上盡情地狂奔起來，阿斌還一邊跑一邊學著狗吠：“汪汪！”小九也得意地跟著阿斌大聲吼：“汪汪！”路人看了都露出疑惑的神色，心想這孩子是不是有病。

后來有一天，阿斌突然發現小九“空中接物”沒那么敏捷了，有時甚至不想跳起來。阿斌擔心小九是不是生病了，讓爸爸帶小九去看醫生。爸爸卻帶回一個驚喜：“小九要做媽媽了！”

“什么？小九是女生？”阿斌的第一反應竟是這樣。

爸爸一臉黑線。阿斌又說：“哈哈！這個不重要，總之恭喜你啦，小九！”

在小九懷孕的日子里，阿斌不再讓小九表演“空中接物”，以免動了“胎氣”，他甚至不舍得讓小九吃剩下的骨頭，而是喂它吃肉。晚飯后阿斌和小九一起散步，阿斌總是會跟小九談論它的孩子，他甚至給小九的孩子起了名字：“就叫九小一，九小二，九小三……怎么樣？‘九就當做你的孩子們的姓好了，呃……不知道叫小三的孩子會不會有意見呢？哈哈哈……你這個做媽媽的要給點意見啦。”而小九只是在一旁認真地聽著，有時“汪汪”地吠兩聲表示附和。

阿斌說著說著，突然想起爸爸說過，他們有一個習俗，就是不能把自己的狗的孩子留在家里養。

這讓阿斌很傷感：如果知道自己的孩子要被送走，小九一定很傷心吧。阿斌摸了摸小九的頭，說：“不過，為了孩子們，你就算舍不得也一定不會反對的，是嗎？”小九竟然點了點頭，高興地叫：“汪！”

小九終于生產了。阿斌懷著激動而又緊張的心情等待著狗崽們的到來。大概過了二十分鐘，三只小狗出生了。但它們的出生伴隨著一個不幸的消息：小九因為難產死了。

阿斌臉上的歡愉頃刻間變成一抹死灰。他一聲不吭地看著小九的尸體，眼淚不斷地掉下來。過了好久，爸爸才拍了拍阿斌的肩膀，說：“我們把小九埋了吧。”

阿斌在后院為小九挖了一個墳墓。填上土后，阿斌在上面插了一株小樹苗：“請你代替小九活下去吧。”阿斌說完，鼻子一酸，淚水又涌了出來。

后來，爸爸把三只狗崽送走了，每一只狗崽被帶走時，阿斌都會叮囑領養的人：它叫九小一。它叫九小二。它叫九小三。第三個人聽后，吸了吸鼻子，問：“怎么……叫九小三？”

阿斌說：“它第三個出生，就叫九小三，九是它的姓氏，小三是它的名字。我和它媽媽商量好的。它肯定也不會反對，不信你看。”阿斌對懷里的九小三說：“你同意九小三這個名字嗎？同意就‘汪一聲，不同意就‘汪兩聲。”

九小三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阿斌，滿懷欣喜作出一聲回應：“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