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囂塵上
白小舒沖過去的時候,陳安被一群孩子壓倒在地,他怒視著那些欺負他的孩子,懷里護著什么東西死死不放開。
“這么多人欺負一個人,不怕被人笑話嗎?”白小舒沖過去,一把推到帶頭的胖子。
胖子罵罵咧咧地站起來,“白小舒,你老是偏袒這個傻子,是不是真像”
“像你個頭,如果不想被老師罰你就快點走。我多么喜歡打小報告你們應該都知道吧。”白小舒一想到別人總是嘲笑她是陳安的童養媳,心里就覺得委屈。
胖子也知道白小舒作為班長最喜歡向陳老師告狀。他盯著陳安渾身哆嗦,手里卻緊握著那個玻璃球。白小舒意識到胖子沒有離開的打算,就扯開喉嚨喊起來:“陳老師,陳老師……”
周圍和胖子在一起的同學聽到“陳老師”就扔下陳安跑開了。看著白小舒一副你敢再動陳安試試的樣子,胖子也只能作罷。
陳安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冬天才融化的雪在地上化成水弄濕了他的褲子,他沖著白小舒咧開嘴笑起來,然后猛地握住白小舒溫暖的小手,白小舒感覺到一陣冰涼。
白色的雪花球躺在白小舒的手上,溫度和陳安冰冷的手一樣。白小舒覺得心頭一熱,握著雪花球跑到水坑旁邊把陳安的帽子撿起來。
“晤,已經濕了,不能戴了。”白小舒拎著帽子甩了甩。
陳安從地上一骨碌跳起來,只知道沖著白小舒笑。自白小舒記事開始,她就沒看見陳安哭過,她也沖著陳安笑笑,迅速從書包里抽出手套,“帶上吧。”
陳安一直跟著白小舒,回到白小舒家的時候,胖子和他媽媽已經在家了。
白小舒感覺到氣氛有些怪異,媽媽的眼神里面都是憤怒,“小舒,你是不是讓陳安搶了壯壯他妹妹的雪花球。”
白小舒的手在口袋里轉動著那顆雪花球,盯著胖子沒有說話。
“不是小舒,是陳安自己搶的。”胖子的面色有些尷尬。
陳安在白小舒身后一直笑著。“是我讓陳安拿的,還給你。”白小舒走到胖子面前,把雪花球甩到他的手上。陳安焦急的想要說什么,白小舒拉住要撲過去的陳安:“陳安,我不要了,讓給他。”
胖子他媽瞪了白小舒一眼,陰陽怪氣地說:“想不到都已經五年級了,作為班長的你還欺負同學。有陳安這樣的朋友,你也是……”
“也是什么?也是和你們家壯壯一樣,永遠倒數第一嗎?”白小舒冷冷地反問,她親眼看見那女人臉都綠了。
她知道,全世界的人都嫌棄陳安,可是她卻嫌棄不起來。
白小舒被媽媽呵斥了一頓。她早就料到會是這樣了,每次陳安從別人那里搶到什么東西送給自己,自己就會被家里人罵。有些時候白小舒真想告訴陳安,不要再犯傻了。
陳安根本聽不懂,他只會拿著白小舒洗好的帽子坐在最后面傻笑。
“白小舒,陳安那么臟,你就別老是和他呆在一起。”方伊揚把白小舒的試卷遞給她,“又是滿分。”
白小舒瞥了一眼,然后放在一邊:“你很討厭陳安嗎?”
看著白小舒一本正經,方伊揚想了想,還是搖了搖,好像陳安并沒有那么讓人討厭,他不會像別的男孩子那樣取笑女孩子,也不會打鬧,他只是安靜地坐在最后面,不是發呆就是沖著白小舒笑。
“不過他都比我們大五歲,小學還沒畢業。”方伊揚知道成績不好的人走不出這個小村,也不會被老師喜歡。
白小舒沒有說話,她安靜地思考著,想著一些還不懂的問題。
她想,這個世界是不是就是聰明孩子的天堂,笨小孩的地獄。
陳安小學又沒有畢業,他媽媽幾乎哀求著陳老師再讓陳安讀一年。
“陳安不適合讀書。”陳老師安慰已經正在哭的陳媽媽,“除了讀書,他也許還可以做別的事情。”
“我讓他讀書是想讓他還能有地方待著,我不想讓他走向社會,我害怕他受傷害。”陳媽媽哭得更加傷心了,在一旁的陳安就好像沒有發生什么事情一樣,看著白小舒笑。
陳安不是沒有事情做,離開校園的他在家里做風箏。上了初中的白小舒成績依然優秀,可是站在講臺上的她驕傲的做成績匯報時,最后一排沒有人沖著她笑了。
她心里覺得空蕩蕩的。面對著那些只把成績作為優秀標準的老師同學,她突然很想知道:在陳安的世界里,什么叫做優秀。在誰的世界里,陳安是優秀的。
畫水鎮因古鎮的噱頭,旅游事業發展不錯。陳安做的風箏在古橋上賣得很好,白小舒放假的時候也會去看看,她看見那些風箏飛在小橋上的藍天里。
陳安送給白小舒一只紫色的小熊,和白小舒一般高。
“你又是搶了誰的?”白小舒尷尬地拉著書包的肩帶。上了初中的她更加害怕自己犯錯了,她似乎是怕陳安又闖禍。
陳安一直把小熊舉在她的面前,等著小舒取下。周圍的人越來越多,白小舒推開陳安的小熊:“陳安,我不想要,你還回去吧。”說完之后她便逃難般地跑回家。
或許長大了,再也沒有人嘲笑她和陳安的事情。吃飯的時候,爸爸突然提到陳安,“小舒,聽陳安媽媽說,他攢錢要送一個禮物給妹妹。”
白小舒用筷子攪著碗里的飯,“他還有一個妹妹嗎?”白小舒從來沒有聽說過。
在廚房的媽媽探頭出來:“大概是你吧,陳安腦子還沒有毛病那會兒,一直把你當成妹妹。”
白小舒的心,突然抽了一下。
初中的晚上總要組織學生看些新聞,白小舒沒想到陳安會在電視上出現,他拿著一面錦旗在傻笑。
主持人拉著陳安的手,驕傲地說道:“畫水鎮的陳安先生挽救了我們一名小旅客的生命……”
原來那天有人在橋上掉下去的時候,陳安沒有猶豫就跳下水救了那個小孩。
陳安的笑容印在腦海里,白小舒沒有忍住淚水流了出來。
如果那年冬天陳安沒有把落水的小孩當成了白小舒,并跳進水里救起了那個小孩,他就不會高燒不退。假如他早就擁有好的成績,就不會離開了畫水鎮那個小村。
白小舒突然明白了,一個人內心的善良與生俱來,聽著周圍同學對陳安的贊揚,她大聲地說:“陳安我認識,我是他妹妹。”
來畫水鎮旅游的人越來越多,白小舒也遇到了越來越多同學,成績好的,成績差的。她突然明白了當年自己深思過的那個問題,其實每個人都是優秀的。
青春并不只有成績證明,還有心。誰有一顆善良的心,誰的青春便不曾老去。
她走在畫水鎮的古橋上,陳安跑過來,沖著她笑著,抱著那只紫色的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