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當鋪

葉輕馳

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看四下無人，毛青趕緊閃身走了進去。

這是家當鋪。在這個繁華都市里，這是僅存的幾家高級當鋪，專門收各種有價值的典當品。里面裝修頗為豪華，但第一次來這里的毛青無心欣賞，而是攥緊了拳頭，眉頭緊鎖。若非走投無路，他也不會把祖傳的古玉拿來典當。

柜臺上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毛青猶豫著，正要把手伸出去，卻聽到耳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我要把左手當了！”

轉頭一看，毛青嚇了一跳，說話的人竟然是李軍！他和李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們，好得穿同一條褲子。前幾年，李軍搬了新家，娶了老婆，生了孩子，聯系便漸漸少了。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重逢。

毛青有些尷尬，腦子里飛速閃著各種念頭，正想著怎么編一個借口。可李軍卻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氣地說：“哈哈，咱哥們連落難都選在同一時間，真有緣！”

這句話，頓時讓毛青心里的尷尬消失無蹤，轉而升起一股惆悵。他本想問李軍，最近過得怎么樣？可轉念一想，都在這種地方相遇了，還能好到哪里去？

想到這里，他不禁苦笑連連。就在這時，女子冷冷地說：“左手？決定了嗎？活當還是死當？”

李軍說：“老子還不想當獨臂刀王，當然是活當！”

女子沒說什么，低頭一陣疾書，接著遞過來一張單子。李軍看也不看，簽了名，按了手印。接著，李軍拿著一沓鈔票，對毛青說：“走，咱哥們出去喝點酒。看你的樣子，也是手頭緊。不用擔心，這些錢夠我們兩個解決眼前的困難了。”

看著李軍手中那沓厚厚的鈔票，毛青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從頭到尾，李軍一件東西也沒拿出來，僅說了句“當左手”，就能拿到一沓鈔票。這到底怎么回事？

李軍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嘆著氣說：“走吧，邊喝邊說。”

兩人找了個小攤，點了一桌子菜。得知毛青把家傳古玉拿出來典當，是因為母親生了急病，得交一筆治療費。李軍二話不說，從那沓錢里勻出一部分，遞給毛青，接著說：“拿著！咱們之間，客套話就不說了。還有，以后就算走投無路，也別來這里。”

毛青再往下追問，關于當鋪的事，李軍卻只字不提了。至于李軍缺錢的原因，是因為他開的小店，又到了交租金的時候。位于繁華街區的店面，要一下子交足一年的租金，對于生意剛略有起色的李軍來說，確實太過困難。于是，他就想到了當鋪。

喝完酒，李軍有事先回去了。毛青直接到醫院，將前期的治療費打進卡里。母親的病雖不是絕癥，卻挺麻煩的，費時費錢。看著一臉憔悴的母親，毛青心里一陣愧疚。

過了幾天，毛青心里始終有些不安。他給李軍打了個電話，問是否去贖回來了？李軍語氣輕松地告訴他，昨天就去贖了，現在心寬著呢！聞言，毛青才放下了心。

可接著，煩心事接踵而至。母親的病毫無起色，像個無底洞，李軍給的那點錢，轉眼間就花了個精光。為了照顧母親，毛青早就辭了工作，積蓄也所剩無幾。除了再次走進典當行，他實在不知道，還能有什么辦法？

上次喝酒，分別時，李軍曾叮囑他，不要再和那家典當行有任何瓜葛！言猶在耳，可如今的毛青已山窮水盡，顧不了這么多了。

走進典當行，還是那個女子。想著上次的奇遇，毛青鼓足了勇氣問：“是不是連身上的任何部位都可以典當？”

女子看了看他，冷冷地說：“準確地說，我們店不接受人體之外的任何典當物品。只有人身上的器官和肢體，才能成為典當的物品。你想清楚了嗎，想當什么？”

毛青問，什么最值錢？女子查了查電腦，回答道：“每個部位的價錢，都會隨著需求而波動。最近，有人急需眼角膜，所以價錢最高。”

毛青狠了狠心，說：“那就眼角膜吧！活當，我會來贖回去的。”

女子不說話，寫好了單子，讓毛青簽名按手印。拿著厚厚的一沓錢，毛青心中卻沒有喜悅，反而毛毛的。離開前，女子囑咐道：“活當的期限是一個月。一個月內，如果不連本帶息地還回來，后果自負。”

就在這時，一個板寸頭的中年人走了進來，說要贖回東西。可女子看了看單子，卻面無表情地說：“都已經過期了。我無能為力，你好自為之吧。”

中年人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遲疑著，想說些什么，女子卻打斷他：“我早就告訴你，一個月是最后的期限。你應該明白，說再多也沒用的。”

中年人失魂落魄地走出當鋪。毛青跟在后頭，心里一陣納悶。出門時，男子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毛青趕緊扶住他。中年人說了聲謝謝，但隨即又嘆著氣說：“年輕人，這種地方，少來為妙。我，就是前車之鑒。”

毛青問他，典當了什么？男子告訴他，幾個月前，他來這里，將自己的左肺典當了。毛青問，如果過期了，會有什么后果？

中年男子剛想說什么，突然耳邊傳來一陣凄厲的喇叭聲。一輛車子失控了一般，朝這里撞來。中年男子被撞了個正著，身子飛了出去。毛青被眼前這一幕嚇呆了，反應過來后，趕緊撥打了急救電話。

司機和男子都被送到醫院。車子剎車失靈，司機沒事，但男子左胸受到劇烈撞擊，左肺被撞了個粉碎。醫生沒辦法，只好將左肺清理掉，但總算撿回了一條命。

毛青呆在醫院里，等著男子的家屬到來。沒多久，有人匆匆而至。毛青一看，又是李軍！看到毛青也在，李軍也愣住了。問清了事情原由后，李軍一臉悔恨地說：“都怪我！唉，真不該讓他知道那個典當行。他是我的表弟，嗜賭如命。知道有那么一家典當行后，屢屢把自己身上的部位拿去當。前幾次，總算有驚無險。可這次，到底是失算了。幸好，沒了一個肺，還有另一個，總算能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

得知毛青這次將眼角膜典當出去，李軍跺了跺腳，說：“你糊涂呀！”

李軍告訴他，那個詭異的典當行，是專門典當人體器官的！它有很多神秘的有錢顧客，一旦顧客需要某種器官，典當行就會代為收購。只要典當者沒能按期贖回，自然就會遇上各種意外的事故，最終失去典當的器官。而典當者失去的，最終會通過神秘而不可思議的途徑，回到當鋪顧客的身上。

毛青還是第一次聽說有如此神秘的典當行。李軍說：“你要是不信，不妨留意一下這幾天的報紙新聞。能成為那家典當行的服務顧客，肯定有著非同一般的財力和勢力，不可能默默無聞。唉，錢的事，我也幫不了你。不過，我勸你，盡快去贖回吧。”

過了幾天，毛青翻看報紙，真的發現了一則消息。有個本地富豪，前陣子查出來左肺長有惡性腫瘤！可沒過幾天，腫瘤竟然神奇消失。再次化驗，肺部完好無損。

毛青想不到，這種神秘的服務，竟然真的存在于世上！

可盡管知道真有其事，毛青卻無能為力去贖回。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直到一個月的期限過去了，毛青也只能干瞪眼。他時時刻刻都提心吊膽，不知道會發生什么意外？想著以后可能在黑暗中度過一生，一陣陣的恐懼頓時如潮水般涌來。

這天，他去醫院看母親。可剛進病房，卻看到母親拿著一張單子。毛青湊近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典當單！他想搶回來，母親卻站起身，一臉淚水地說：“兒啊，你怎么能去這種地方？你不要命啦？”

毛青安慰母親，那只是普通的典當行，過陣子去贖回來就行了。母親卻嘆著氣說：“你當我傻呀？我知道，這事沒這么簡單。”

接著，母親卻告訴他一個噩耗。其實，母親得的是尿毒癥，已經是晚期，頂多只剩下一兩個月的時間了。她一直瞞著毛青，說自己得的不過是腎炎，是不想毛青擔心。沒想到，毛青還是做了傻事。

接著，不管毛青說什么，母親都堅持要出院。

一個月后，母親還是去世了。母親去世那天，毛青哭得聲音都嘶啞了。可哭著哭著，眼前突然一黑。被緊急送到醫院后，經過檢查，醫生說：“奇怪，你的眼角膜嚴重受損。照理說，這么嚴重的程度，早就該出現癥狀了，可你怎么就沒察覺？”

醫生告訴他，現在為時已晚，失明是肯定的。可與此同時，醫生卻又拿出一份器官捐獻同意書，嘖嘖稱奇：“你說奇怪吧？你的母親去世的前幾天，專程來醫院，簽了這份同意書，表示死后愿意捐出全身器官。同時，她指定，要把眼角膜捐給你。可那時，你的眼睛應該還沒事呀？難道，你們早就知道眼睛有問題？”

毛青心里明白，母親看到了那份典當單，才會有這個念頭。

手術很順利，毛青很快又恢復了視力。出院那天，他回家收拾母親的衣物。在母親的衣柜底部，他發現了一張單子。拿出來一看，竟然是那家典當行的單子！內容是，母親在十幾年前，曾經去過那家典當行，將自己的左腎死當了！

看看日子，就是自己考上大學的那一年！毛青頓時明白了。當年考上大學后，家里太窮，毛青本來不打算去讀了。可母親不知從哪里借來一筆錢，說是親戚們湊的，讓毛青安心去上大學。現在想來，那是母親賣腎的錢呀！

想到這里，毛青身子一軟，癱在了地上。醫生曾告訴他，母親的病其實發現得很早，如果及時切除病灶，是有機會康復的。可沒想到，無法做手術的原因，是母親只剩一個腎，根本不能再切除！母親一直讓醫生瞞著他，直到過世后，毛青才從醫生口中得知此事。

想到母親的愛，毛青頓時泣不成聲。他曾經以為，自己為母親犧牲了許多。可沒想到，犧牲最多的，卻是母親。

（責編：何碧圖：張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