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殺人惡魔的詭辯：活在“熱血英雄”的世界

張凌

2012年4月，南昌市警方從碟子湖中起獲兩個裝有女性尸塊的行李箱，兇手是名叫孔磊的“富二代”和他16歲的中學生女友陳婭婷。警方從孔磊手機中提取到一段詭異的錄音，讓案件更加撲朔迷離。

2014年11月，最高人民法院核準孔磊死刑，真相大白。原來，孔磊從警校畢業后沒能當上警察，開了一家動漫館，遇到擁有動漫天分的陳婭婷，與她熾熱相戀?？呻S著創業夢想破滅，未成年女友也可能離他而去，他對周圍的人有了怨怒和仇恨，最后竟脅迫女友，在半年內制造了慘烈的連環動漫殺人謎案……

一起失蹤牽出兩件命案，“富二代”想當創業英雄

2012年4月10日凌晨兩點，一名男子到南昌市疊山路派出所報案，稱朋友王春麗失蹤！王春麗32歲，離異，在南昌開店。她手機關機，人不在店里，僅11歲的女兒留在店里，不知道媽媽去了哪里。

通過調查，民警在疊山路格林豪泰快捷酒店的監控錄像中發現：4月9日上午約11時，王春麗跟一個非常年輕的女孩一起進了這家賓館六樓607房間。晚上約9時，年輕女孩和一個拉著碩大行李箱的男子一起走出房間，王春麗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607房間是一個年輕女子登記的，但登記的身份信息是假的。民警在房間角落里發現了一滴隱秘的血跡，經DNA比對正是王春麗的。民警通過沿途監控，發現這對男女離開賓館之后，曾拖著行李箱來到市郊的碟子湖畔;另一路民警通過沿途監控，在紅谷灘的漢庭連鎖酒店發現了他們，趁他們下樓吃飯時，秘密進入房間，竟在他們的行里箱里發現了鋼鋸、錘子、接線板、砧板等物品。稍后，民警將他們當場抓獲！

經審問：男的叫孔磊，26歲，無業;女的叫陳婭婷，16歲，中學生?？桌诔姓J是他和陳婭婷殺了王春麗。陳婭婷還主動交代，孔磊在半年前殺害了她的同桌張琴。在兩人指認下，民警在贛江大鐵路橋下的碟子湖中找到王春麗的尸體，又在附近的一條臭水溝里，打撈出一個裝有張琴尸塊的行李箱。兩人因涉嫌故意殺人罪被批準逮捕。據兩人交代及警方調查，兩起利用動漫殺人謎案的慘烈真相浮出水面……

孔磊，1986年12月出生于江西上饒，是個“富二代”，從小被父母溺愛。他上初中時迷上動漫，尤其迷戀日本動漫中那些虛擬的“熱血英雄”。高中畢業后，他考上江西警校。畢業后，他沒有如愿當上警察，這讓他很沮喪?？桌谙肓粼谀喜齽摌I，擺脫別人戴在他頭上“富二代”的帽子——他認為那事實上是一種輕視。父母給他在紅谷灘買了一套兩居室，免除他的后顧之憂。2010年6月下旬，他經過一番考察后，決定先開一家動漫店，專營動漫用品，父親支持了他數十萬元資金。疊山路80號店鋪正對外出租，孔磊和店主王春麗談妥轉租協議，租賃期一年?？桌谟H自設計店鋪的裝修，10月1日，承載創業夢想的“命運動漫館”正式開張營業，很快便吸引了一路之隔的南昌二十八中的學生?？桌诿刻於荚缭玳_門，一時生意很好。

一天下午，染著一頭白發的陳婭婷背著書包走進動漫館。她在二十八中讀初二，還不到15歲。她喜歡畫畫，尤其癡迷動漫，不久前她的動漫作品曾在全國少兒繪畫大賽南昌賽區獲得二等獎，并入圍全國總決賽?？桌趯λ嗔艘环轃崆?。她選了兩件一百多塊錢的動漫產品，他都沒有收錢。此后，只要放學一有空，陳婭婷就來到動漫館，或欣賞或主動幫忙。

孔磊很快就知道了陳婭婷的經歷。1996年2月，陳婭婷出生在南昌，父親是一名警察。她6歲不到，父母因感情破裂離婚，她和母親生活，內心充滿孤獨。她被喻為“班花”，成績卻不是很好，跟同學很少交流，只跟同桌、也是單親家庭的張琴比較要好。

陳婭婷很信賴孔磊。孔磊比她大10歲，對她既同情、呵護，又欣賞、愛憐，兩顆心漸漸靠在一起。陳婭婷有些很不好的習慣，孔磊都幫她糾正過來，陳婭婷從他身上找到“父愛”般的感覺，孔磊也把她當成“知音”，兩人很快發生了關系，成了一對情侶……

誤入“命運動漫館”的少女，從殺人目擊者變脅從犯

陳婭婷對孔磊很崇拜，支持他創業！陳婭婷愛玩，他有時會關店數日，領她到南昌周邊景點游玩。

到2011年8月，孔磊的動漫館開始出現虧損。此時，陳婭婷也因一些小事和他經常拌嘴，在氣頭上甚至多次提出分手，孔磊不同意，只能想辦法哄她，氣頭上還說過威脅的話。張琴見孔磊的動漫館開得不好，而且他比陳婭婷大10歲，要給她介紹男朋友。

孔磊十分氣憤！15歲的張琴因父母離異，無人關心，常和社會上不良青少年來往，他擔心女友會被帶壞，或跟他分手……此時，日本一部動漫片中兩個虛擬的“熱血英雄”老是閃現在他腦海中，而誰得罪了這兩個叫“鏡”和“君無”的人，他們都要將其殺掉！張琴就是得罪、阻礙了他夢想和幸福的人……

11月23日上午，孔磊事先在疊山路格林豪泰快捷酒店登記好房間，將旅行箱等物藏匿于房內。中午，他請陳婭婷和張琴在外吃飯后，以休息為由將兩人帶至617房間。陳婭婷上衛生間，聽到外面有電視聲音，還有張琴一句“哦”的聲音。她以為張琴只是打酒嗝，等她從衛生間出來后，就看到張琴被被子蒙住，問孔磊怎么啦?？桌诶淅涞卣f：“我殺了她！”陳婭婷發出“啊”的一聲尖叫……

原來，孔磊趁女友上衛生間時，突然對張琴實施掐頸，并用被子捂死。眼看朝夕相處的好友就這樣死了，陳婭婷恐懼并哭得渾身顫抖?？桌诓蛔屗蓿粶蕡缶?！“誰要是得罪了我，我就學‘鏡和‘君無！”陳婭婷也熟知這兩個日本動漫人物，渾身不寒而栗。

孔磊又是哄騙又是脅迫，讓陳婭婷外出購買了菜刀、砧板、手工鋸，并從家中取來一只旅行箱。他在衛生間對尸體進行肢解，又去電機店租來一把電鋸肢解尸體，將尸塊分別裝入兩只旅行箱內。當晚，他脅迫女友攜帶旅行箱乘出租車至廬山南大道，將旅行箱拋到碟子湖附近的一條臭水溝里。

發現女兒失蹤后，張琴父母報案，并詢問陳婭婷，她故作不知，整天生活在悲傷和恐懼中，對孔磊再無感情。一天晚上，兩人在動漫館發生爭吵，她脫口說出要和他分手！孔磊不許，又怕她離開后會說出他殺死張琴的事，威脅陳婭婷并強行與她發生了性關系。第二天，陳婭婷在一個朋友的陪同下到公安機關報案，稱孔磊強奸了自己，卻又拿不出證據，無法立案。她報案無果后，孔磊時時緊跟著她，在孔磊威逼利誘之下還是回到了他的身邊，常常缺課，不能上學。

孔磊知道陳婭婷不可能嫁給自己，她目睹自己殺了人，而且才16歲，他不可能等到那一天，家人也絕不會同意。也就在他殺害張琴后不久，他在家人安排下匆匆和一個女老師結婚，陳婭婷卻一無所知。

孔磊對妻子非常體貼，再晚也要回家做飯。事實上，他戴起了面具，想以對妻子的溫柔體貼來掩蓋罪惡，過著人格分裂的兩面生活。他再無心經營動漫館，父母給的錢差不多都賠了。可就在這時，房東王春麗竟還提出要漲房租，他好說歹說，她根本不為所動。

2012年初，孔磊沒有繼續經營動漫館，他把店面還給了王春麗，王春麗卻沒有退還押金。他認為王春麗是因為見他經營得不好，故意找他的茬，漲房租其實就是要從他手里收回店面，以至逼得他再也開不下去，毀了他的創業夢，心里對她充滿了憤慨！

孔磊處在了無業狀態。4月初，他看到王春麗店外貼出“招租啟事”，再也無法壓抑內心的仇恨！他認為王春麗比張琴更是得罪了他，他要再次使用“鏡”和“君無”的手段，除掉“阻礙”他創業的仇人……

這次，他不能僅讓陳婭婷做一個目擊者，而是脅迫她與自己一起殺人，讓她手上也沾滿鮮血，他才會安全，她才會永遠跟著他?！巴醮蝴悶樽约韩@益，毀了我們剛開始的動漫事業，這種人該殺！”陳婭婷再一次嚇得渾身顫抖。她難以理解瘋狂的男友僅僅因為小小的經濟糾紛就要殺人奪命，也無法理解自己面對一個如此喪心病狂的男人，她又為什么還要為虎作倀？最后，她只能把這解釋為恐懼——她害怕自己如果不同意，也會被男友當做“得罪”他的人除掉！

連環動漫殺人謎案真相，未成年少女靈魂醒來

孔磊讓陳婭婷冒充在校大學生，以租賃店面為由，打電話將王春麗誘騙到賓館里，就說是跟她談轉讓店面的事情，當面把轉讓金交給她，然后簽下合同。內心對孔磊十分恐懼的陳婭婷只好依計而行。

4月7日晚上，陳婭婷借用他人的身份證，在格林豪泰快捷酒店登記了607房間，隨后打電話給王春麗，第二天上午11點到該酒店交付“店面轉讓費”。

4月8日早上，孔磊攜帶電鋸等作案工具和陳婭婷先來到酒店，之后又讓陳婭婷外出購買砧板、保鮮膜等物品。11時許，陳婭婷將王春麗騙至607房間。王春麗進門后，事先藏在門后的孔磊突然用雙手扼住她的脖頸，威脅她不要叫喊，讓陳婭婷幫他用繩子捆綁住王春麗的手腳，劫取了她隨身攜帶的銀行卡并逼問出密碼后，陳婭婷到酒店附近的銀行ATM機上提取了2萬元現金，回到房間交給孔磊，之后獨自進了衛生間。

孔磊拼命扼住王春麗頸部，致其窒息死亡?？桌谟纸嘘悑I婷買來電鋸、旅行箱、背包、塑料袋等物。之后，孔磊在衛生間內，將王春麗的尸體進行肢解，并分別裝入旅行箱、背包內。當晚，孔磊、陳婭婷攜帶裝有王春麗尸塊的旅行箱、背包等，乘坐出租車到廬山南大道，孔磊將裝有部分尸塊的旅行箱拋入碟子湖中，后又指使陳婭婷到附近加油站買來汽油和打火機，孔磊在王春麗的頭部和上肢尸塊上澆上汽油焚燒，見難以燒毀，遂將上述尸塊也拋入碟子湖中。在隨后兩天中，他們又從王春麗的銀行卡中取走4萬元。4月11日，陳婭婷和孔磊在一家飯館吃飯后，回到另一家漢庭連鎖酒店，沒想到被蹲守的東湖區公安分局民警當場抓獲……

審訊中，警察從孔磊手機中提取了一段錄音：“鏡終于還是殺人了，只要跟鏡、君無過不去的人都要死，有十個人鏡也不會放過他們……”孔磊交代這是日本動漫中的兩個“英雄人物”，他覺得自己是“鏡”也是“君無”，得罪他的人都要殺掉！連辦案警察也感到震驚：兩名被害者或許只是孔磊實施動漫殺人案的開始，如果不是案發，可能還有無辜者要遭毒手……

出乎意料的是在隨后審訊中，陳婭婷不僅認為自己是被孔磊脅迫殺人，而且自己還曾遭到他的強奸，公安機關有她和朋友的報警記錄。警方在調查中確實發現了這份報警記錄，但因沒有證據，當時并沒立案。

2013年5月9日，南昌市中級人民法院不公開審理這兩起殺人案。在法庭上，孔磊振振有辭地為自己辯護：“我不是任何人眼中那種冷血無情的變態殺人惡魔，我不是。我比任何人都尊重生命，就算一條魚在干涸的河里面，我怕它會干死掉，我會把它丟到河里面，丟到下水道里，這是我的善良。我看《三國演義》諸葛亮死，我都會哭。”他還說自己深愛妻子，“如果說剩下的生命能夠換取的話，我希望換一天跟妻子相處，我能夠給她做飯，告訴她我有多愛她。哪怕第二天告訴我上刑場，對我來說也沒有遺憾?！?/p>

但是，罪惡和善良從來涇渭分明，豈容詭辯？南昌市中級人民法院判決認為：被告人孔磊以脅迫手段強奸婦女一人，其行為構成強奸罪;另故意剝奪他人生命，致一人死亡，其行為構成故意殺人罪;伙同被告人陳婭婷以暴力手段共同劫取他人錢財60000元，又共同故意殺死一人，應數罪并罰;在故意殺人、搶劫的共同犯罪中起主要作用，系主犯;犯罪情節特別惡劣，手段特別殘忍，后果特別嚴重，應依法嚴懲。被告人陳婭婷犯有故意殺人罪、搶劫罪，應兩罪并罰;在共同犯罪中，系脅從犯，依法應從輕處罰;犯罪時已滿十六周歲不滿十八周歲，依法應從輕處罰;揭發同案人單獨故意殺死張琴的犯罪行為，查證屬實，具有立功表現，依法可以減輕處罰;認罪態度較好，可酌情從輕處罰。最后，法院判決被告人孔磊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犯搶劫罪，判處有期徒刑十四年，并處罰金人民幣二萬元;犯強奸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決定執行死刑。判決被告人陳婭婷犯故意殺人罪、搶劫罪，判處有期徒刑七年，并處罰金人民幣三千元。

面對判決，陳婭婷反而表現出一種意外的解脫與輕松，她流著眼淚說：“我罪有應得，愿受懲處。我終于擺脫了孔磊這個殺人惡魔……”孔磊不服判決提出上訴。最后，江西省高級人民法院以強奸罪證據不足否決了一審強奸罪的判決，仍判處其死刑。2014年11月14日，最高人民法院核準了孔磊的死刑判決，他罪惡的生命終于結束。陳婭婷服刑后，獄警耐心教育她，其離婚的父母也多次到監獄探監，給她遲到的溫暖。她為犯下的罪惡痛切懺悔，發誓好好改造，出獄后重新做人……

[編后] 一個“富二代”，想通過創業打造其成功的形象并沒錯，卻又自私自利，以我為中心，沒有勇氣直面挫折和失敗，所有違背他意志的人或事，他都懷恨在心，最終把自己逼進了命運的死角，并借動漫中所謂的“熱血英雄”，讓其可怕靈魂在現實和虛幻之間暴走，制造了連環殺人案。而本文中的未成年少女因為缺少父母的教育和關愛，遭遇邪惡愛情后缺乏抵抗力，最終與“富二代”雙雙走向人生歧途，毀滅了自己美麗的青春，同樣讓人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