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伴著驚惶：失聯女兒醉死在歸家之后

蘇陽

漂泊十多年后的女兒突然回家了！驚喜過后卻是麻煩迭生。為保全兒子的幸福，父親決定“轉嫁”麻煩。最終，兒子婚禮前夜的12個來電卻換來了女兒被打身亡的消息！

失聯女兒終歸家，老父憐女心切切

2013年端午節，是郭云又驚又喜的一天——失聯了18年的女兒郭明琦突然回家了！郭云緊緊握住女兒的手，淚在眼眶里直打轉。

18年前，家住安徽宿州市的郭云和妻子曾蓮香一起從事種子、化肥生意，先后生下兒子郭明軍和女兒郭明琦。后來隨著生意越做越大，曾蓮香逼著丈夫轉掉農資公司和她去南方發展。可郭云覺得時機不成熟。兩人為此分歧越來越大。1995年，曾蓮香認識了一位叫單勇軍的建筑工地包工頭。對方吹噓自己在南京的橋梁項目，曾蓮香背著丈夫向老客戶以預售款的名義收了10萬元貨款，然后帶著2歲的女兒郭明琦離家出走，從此杳無音訊。

家被釜底抽薪！郭云既擔心2歲的女兒，又面臨生活的絕境：老客戶天天上門催債，他無力支撐只得忍痛把農資公司抵押了出去，勉強還清了債務。為了找到女兒，他帶著5歲的兒子來到南京打工。白天他跑運輸，將兒子用軍用寬腰帶固定在座位上。夜晚，他還要給兒子做飯洗衣。等兒子睡著了，他就出去往電線桿子上刷尋人啟事。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歲月。親戚看他太憋屈，好心給他介紹對象。可郭云每次都說：“我就剩這半個家了，我只想養活兒子，找到女兒，哪里還有心思再找。”就這樣，他拒絕再娶。

女兒沒有下落，但困苦的生活中唯一值得郭云慶幸的是，兒子郭明軍自小聽話懂事，不但早早地分擔起家務，而且門門功課優秀。

他沒有想到當女兒真的站在眼前已是18年后。此時的郭云已經年近五旬，兒子郭明軍也從南京理工大學畢業后，進入南京一家光纖公司市場部任職。郭云喉嚨哽咽，急切地想知道女兒這些年過得怎樣。通過女兒的敘述，郭云得知，妻子離家出走后，帶著女兒跟著單老板一直同居在一起。小明琦在工地上的工棚里度過了童年，勉強讀完九年制義務教育，她就再也不想上學了。因為沒有文憑，她只能在小餐館當服務員，勉強能養活自己。因為郭明琦一直叫單老板為叔叔，所以她曾好奇地問母親自己的父親是誰，但招來了母親一頓打后就再也不敢問了。2013年，曾蓮香被單勇軍甩了，母女兩人差點露宿街頭。后來曾蓮香又跟一個60多歲的貴州老頭結婚。對方在貴陽只有一間20多平米的房子，根本住不下郭明琦。曾蓮香干脆將身世告訴了女兒，說當年是郭云將她們母女趕出了家門，現在要女兒去找親生父親討回這些年的虧欠——10萬元補償金，以后拿著這筆錢自己謀生。走投無路的郭明琦聽信了母親的話，帶著母親手寫的地址找回了安徽老家。老家的親戚又把郭云所在南京的地址給了她。郭明琦這才突然出現在了郭云面前！

歸來的女兒竟然開口10萬！郭云的眉頭一緊，他恨曾蓮香對女兒顛倒黑白污蔑自己，更恨她多年來沒有好好待女兒。如今看看一表人才的兒子，再看看眼神黯淡的女兒，他的心揪起來的疼。那晚，他給女兒講述了實情和多年來尋女的艱難。為彌補自己愧疚，他決心要女兒留下來加倍補償。郭明軍也非常理解父親，他當場表示歡迎妹妹回家，并會加倍善待她。父親和哥哥動容的情感也最終讓郭明琦改變了要錢的想法，她撲通一聲跪到了父親面前，三人當場哭成一團，發誓再也不分開。

第二天，郭云就將自己的房間騰出了給女兒住，自己則在客廳搭了一個小床。每天一早，他就蹬著自行車出門買菜，變著花樣為女兒做吃的。郭明軍也一下班就帶著妹妹挨個品嘗“秦淮八絕”風味小吃，還帶著她逛街，買了好幾套漂亮的衣服。看著兄妹倆難得的和睦，郭云心里感到非常欣慰。

一盤下不好的團圓棋，老父“送”走女兒求安寧

因為妹妹沒有工作，郭明軍輾轉通過朋友關系，將妹妹介紹進了當地一家三星級酒店。可不到一個月，酒店經理就打電話給郭明軍告狀，說郭明琦每天遲到早退，培訓也不積極，實在沒法再留她。這讓郭明軍在朋友面前感到很尷尬。回家后，他質問妹妹。沒想到郭明琦漫不經心地回答道：“酒店制度太嚴格，我適應不了。而且我聽說實習期沒工資，白干活的事我可不干。”妹妹的話讓郭明軍有些詫異。他悄悄跟父親說，覺得妹妹眼高手低，郭云只好勸說道：“妹妹在外漂泊太久，自然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現在的生活，不能操之過急。”郭明軍聽完點了點頭。

郭明軍又找關系把妹妹安排進了一所大學食堂做服務員。可沒干幾天，郭明琦又不干了。她對哥哥說，每天在油膩的廚房站著，看著大學生吃得好穿得好，心里就特別別扭。郭明軍聽她這么一說，氣不打一處來，正想好好教育她一番，可一旁的郭云卻按住了兒子。因為他覺得命運對女兒的不公也有自己的責任，不想再責怪女兒了。看父親這樣的態度，郭明軍表示自己以后不想再管妹妹找工作這事。

后來郭云也給女兒找了幾份工作，可女兒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最后，她干脆不接受任何工作安排，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也不愛干凈。有時父親出去跑運輸，中午沒時間給她做飯，她就隨便泡碗方便面了事。郭明軍每天晚上回家，總是看到家里被妹妹搞得又臟又亂。時間一長，郭明軍不樂意了。他向父親嘟囔：“一個女孩子這樣好吃懶做，我們也不可能養她一輩子啊！”郭云雖然覺得兒子說得有道理，但還是勸說道：“你妹妹沒條件好好上學，肯定吃了很多苦，這是我欠她的。她如果也上過大學，肯定不是這個樣。你做哥哥的要多擔待擔待她，好嗎？”父親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郭明軍只好繼續忍讓。可父子的忍讓并沒有換來生活的安寧，郭明琦又迷上了網絡游戲，還結識一群玩游戲的網友，經常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打麻將。郭明琦根本就沒有收入，為了買游戲裝備和吃喝玩樂，她只能變著各種理由找父親和哥哥要錢。郭云跑運輸，一個月收入3000元左右，支撐一家開銷本來就有些力不從心。郭明軍雖說月收入5000元，但剛談了一個女友，手頭也不寬裕。郭明軍為了表達自己不滿的態度，干脆每天加班到很晚才回家。郭云兩頭做工作，盡量用自己不多的收入滿足女兒，不給兒子添負擔。

不到半年時間，郭云攢了一輩子的3萬塊錢被女兒用得精光，眼看兒子將來成家也需要錢，他就愁得睡不著覺。就在這節骨眼上，郭明軍帶女友上門了！

但那天晚飯后，女友李莉發現白金手鏈不見了。郭明軍一口咬定是妹妹拿的，可郭明琦堅決不承認，郭明軍說要搜身，她干脆把自己關在房里不出來了。一旁的郭云想息事寧人，低聲勸兒子別嚷嚷，再仔細找找。郭明軍痛心疾首問：“爸，我好幾次回家少錢，嚷嚷了么？可這回，是我女朋友丟了手鏈……”郭云這才發現，女兒不僅偷拿自己的錢，連哥哥的口袋也沒放過。他趕緊拿出身上最后2000塊錢，讓兒子去給女友買條一模一樣的手鏈。郭明軍一把推開了錢，告訴父親：“我不要您的錢，如果她不走，我也沒法在家待了。”一氣之下，郭明軍搬到公司宿舍不回來了。

兒子的負氣出走讓郭云好幾天都吃不下睡不好，想著兒子正面臨成家立業的關鍵期，他覺得對女兒繼續遷就也確實對不住兒子！他找女兒要來前妻曾蓮香的電話，想跟她商量一下怎么辦，可是電話那頭提示號碼已經不存在。這讓他明確了前妻不會再管女兒的態度。就在他手足無措時，他在電視上看到了一檔相親節目。隨即，一個想法從腦海里冒了出來，何不給女兒找個男人嫁出去！這樣女兒也安頓了，兒子也可以回家！想到這里，他差點激動得跳了起來。

第二天，他就開始為女兒物色對象，可要么對方嫌她沒工作，要么她嫌對方太窮酸。郭云接連給她介紹了十來個對象，都沒談成。直到2014年3月，他通過朋友認識了余立聞。余立聞是南京人，做建材生意，有房有車，郭云有些忐忑地讓女兒去見面。沒想到，余立聞對郭明琦一見鐘情，很快展開了追求。不但每天請她出去玩，還車接車送。沒過半個月，兩人就確立了戀愛關系。郭云對此喜出望外，每次余立聞來家玩，他都找借口出門，苦心孤詣為女兒制造機會。一天，郭明琦和余立聞外出，晚上沒回家。郭云故意連問都沒問。沒過幾天，女兒正式住到了余立聞的家里。

女兒終于“送”走了，郭家恢復了往日的安寧。郭明軍聽聞后也很快搬回了家。他告訴父親，他和女友一起分期付款買了一套二手的精裝修小戶型，準備年底結婚后搬進去。郭云積累在心頭的愁云一掃而光，暗暗對自己的兩全之策感到很滿意。

“舍卒保帥”斷魂夜，12個來電拒接悔青腸

可舒心的日子沒過兩天，女兒又生事端。一天，余立聞給郭云打來電話，說郭明琦總是跟不三不四的朋友混在一起，讓他管管女兒。郭云馬上打電話質問女兒，沒想到女兒振振有詞地說：“余立聞自己整天在夜總會應酬，把我一人撂家里。我太空虛才偶爾跟幾個好姐妹一起玩玩！”對女兒的話，郭云半信半疑，他千叮嚀萬囑咐女兒，希望她好好珍惜感情，一邊又勸慰余立聞，要他們相互包容，生怕女兒戀愛告吹，被余立聞“退”回家，只盼女兒的婚事早日板上釘釘。

此后的日子，郭云每次看到余立聞的來電都冒冷汗。一次，余立聞的一張額度為3萬元的信用卡竟然一個月之內被郭明琦刷爆，他一氣之下，從郭明琦的手里收走了卡，哪知郭明琦竟然揚言不給錢她就去夜總會上班。見女友不知廉恥地威脅自己，余立聞舉手扇了她一耳光。挨了打的郭明琦哭著給父親打電話。按理說這個時候郭云應該趕緊把女兒先接回家，可一想到兒子，他沉吟半晌后又謊稱自己在外跑運輸，讓女兒先冷靜，稍后會跟余立聞打電話。后因為余立聞打人心虛，主動在電話里跟郭云認了錯，郭云趕緊順勢下了臺階。此后，這對戀人矛盾越來越多，一吵架就找郭云。這一切他都不敢讓兒子知道，每次只能硬著頭皮兩頭撮合。

2014年10月，郭明軍宣布和女友舉辦婚禮。這下可把郭云高興壞了。他想著等兒子結婚搬走后，就可以不再躲著女兒，隨時可以把女兒接回家。

10月16日，兒子婚禮前一晚，郭云在家忙著為第二天婚宴做準備。一直忙到凌晨1點，郭云的電話突然響了！郭云定眼一看，竟然是余立聞打來的。他忐忑地接通了電話，誰知，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余立聞的吼叫聲：“你趕緊來把你女兒帶走……”“怎么啦？”郭云急切地詢問。“她不知廉恥，又跑去夜總會鬼混！”余立聞隨即數落起郭明琦的不是。因為兒子明天就舉行婚禮，如果事情鬧起來，婚禮肯定會受到影響。此時的郭云沒有心思仔細聽，無奈應付道：“你們年輕人成天吵吵鬧鬧，我年紀大了管不了，先冷靜，有什么明天再說。”他只想著快點把今晚應付過去，急匆匆掛掉了電話。他不知道事情比他想象的嚴重得多。

原來，當天晚上11點多，郭明琦給余立聞打電話，說自己酒喝多了讓他去接。余立聞生了一陣悶氣后去清香夜接她，可到后，他看到女友同一群小姐圍著幾位中年男子笑得前合后仰。他強忍怒火，拎著女友氣鼓鼓回了家。到了一樓大廳，余立聞又發現送給她的金項鏈不見了，問她項鏈去了哪里，郭明琦也不回答。余立聞頓時火冒三丈，舉起拖鞋就朝郭明琦的頭部猛打兩下，并揚言分手！

郭明琦卻死死抱著余的腿不放。余立聞于是掏出手機給郭云打電話，沒想到對方父親不管，他伸腿就踢了一腳跪在地上的郭明琦。余立聞還想繼續打，被保安上前制止。余立聞只好拖著郭明琦進了電梯。警方在調集電梯監控錄像可以看到，醉醺醺的郭明琦一進電梯就栽倒在地。到了所住樓層，郭明琦已經站不起來了。余立聞將郭明琦拉出電梯來到房門前。此時，余立聞又掏出手機給郭云打了第二個電話，說他女兒喝醉，睡在他門口不走。

郭云覺得女兒太不爭氣，有些生氣地說：“那你先讓她睡，我明天來接她。”便又掛了電話。余立聞果然就按郭云說的，讓郭明琦一個人睡在了門口。

據他自己交代，其實他也沒睡踏實，半夜兩次開門發現郭明琦還躺在原地不動，于是又給郭云撥了第三次電話和第四次電話，可此時手機卻提示無法接通。原來，郭云想著熬到明天婚禮結束再來接女兒，于是干脆將余立聞和女兒的號碼全部設置成了來電拒接。他哪里想得到，女兒此時已經命懸一線。

第二天一早，余立聞6點開門，發現躺在地上的郭明琦已經大小便失禁，他嚇了一跳，趕緊撥打120。約40分鐘后，郭明琦被送到了東南大學附屬中大醫院，急診護士一邊搶救一邊要余立聞通知家屬，可余立聞又連續給郭云打了10個電話，對方還是無法接通。

上午7點半，郭明琦經搶救無效死亡。隨后，醫院工作人員報警，后鼓樓分局刑警大隊刑警在該院將余立聞傳喚到案。直到郭云等忙完婚禮，他才取消了來電拒接，12個來電拒接讓他等來了女兒不治身亡的消息！他哭喊著女兒的死是自己一手造成。郭明軍聽聞妹妹的死也無法原諒自己，可是一切都為時晚矣！

2015年5月南京中院以故意傷害罪，一審判處余立聞有期徒刑15年。江蘇東南律師事務所辛超律師點評此案，親情的彌補其實不是簡單的物質付出或者幾句愧疚的言語就能做到的，要付出十倍百倍的關愛。本案中，因為長久的親情缺席，父親并不真正了解“回家”的女兒，也缺乏足夠的耐心與包容，結果當他發現女兒是“負擔”后，以愛的名義亂點鴛鴦譜，將女兒再次推入孤獨的境地。無疑是用別人的手殺了自己的女兒。

編輯/李明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