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山

手機通話記錄,是與手機持有人息息相關的絕對隱私。然而,如果你的公司能輕松調取出你的通話記錄,并予以公開,你是否會感覺到一絲背脊發涼?
2013年10月16日下午,南京一家危險廢物處理公司召開中層干部會議。“誰認識大悅公司的張世強?誰與他有過聯系?”會前,公司副總張峰生板著臉問。運營保障部副經理柳文劍與同事面面相覷。
之后,張峰生公布了會議主題——“關于涉及土建議定單位舉報信情況調查成果的分享”。人事部經理劉瀟打開投影儀,幕布上緩緩出現一份長長的通話記錄清單。柳文劍定眼一看:那不是自己的手機通話記錄嗎?“柳經理,這份清單里有你多次與張世強通話的記錄,你還有啥可說的?你就是那個‘內鬼!”張峰生單刀直入道。柳文劍驚呆在了原地……
2008年,48歲的柳文劍應聘進入這家危險廢物處理公司。兩年后,領導賞識他會管理善協調,提拔他為運營保障部副經理。考慮到他的手機通話多為溝通公事,公司從2012年4月底起予以全額報銷。這時,張峰生說,幾天前,總公司收到匿名舉報信,稱他們公司在不久前的一次招投標活動中向競標單位泄露標的。根據舉報信中所列涉事競標單位的聯系方式,公司查出那是大悅公司經理張世強的號碼,于是“順藤摸瓜”查出了柳文劍!
“柳經理,大悅公司給了你多少錢啊?”張峰生譏諷似的繼續發問。“張總,請問作為設備組機電安裝采購負責人,我和每一個有資質的供應商保持聯系難道不是應該的嗎?你說我‘吃里扒外,你有確切證據嗎?”柳文劍竭力反問。
“通話記錄不就是鐵證如山嗎?你要是沒做過,會前我問誰和張世強有聯系,你為啥不站出來?”張峰生咄咄逼人道。底下議論聲一片。柳文劍只覺熱血上涌,大步沖上前去拽起張峰生的衣領,揮起拳頭道:“你血口噴人,毀我名譽!”說著,他將張峰生推倒在地……后來,柳文劍多次向總公司鳴屈叫冤:“我每天要與幾百個供應商打交道,根本記不清誰是誰!我不認識舉報人,更沒做對不起公司的事……”然而,2014年2月9日,公司仍向他出具了解除勞動合同通知書。之后一個多月,柳文劍在行業內四處求職碰壁。一次,他終于按捺不住,質問面試他的經理為何不用他。對方為難地告訴他,說他在老東家所干的事兒早已傳遍業內,公司不敢貿然聘請。
幾天后,柳文劍在網上看到一則新聞:南京一家通訊公司的員工魏斌將自己的內部員工賬戶和密碼告訴朋友趙某,趙某以此進入通訊公司內網系統,查詢到197名用戶的通話記錄7萬多條,給了魏斌5萬多元好處費。2014年9月22日,魏斌和趙某雙雙獲刑。他立刻聯想到自己的遭遇,決定要討個說法。
2014年4月,柳文劍一紙訴狀將老東家危險廢物處理公司和移動公司告上法庭。5月初,南京市棲霞區人民法院不公開開庭審理了此案。老東家堅持認為:柳文劍的手機號雖登記于個人名下,但話費由公司全額承擔,故該手機應視為工作電話;公司調查他的通話記錄僅為核實他是否涉嫌侵犯公司商業利益,因其拒不承認才予以公示;法律并未明確規定公民個人通話記錄屬于隱私權保護范圍,所以公司并未侵犯其隱私權。柳文劍反駁說:手機為他自己購買,號碼也是其自選,即使話費由企業報銷,只要手機掌握其手,通話和短信即屬個人隱私。公司擅自公布他2個月的通話記錄,許多同行和供應商都知道他“收受供應商好處”,他的人格尊嚴受到了嚴重貶損。第三方通訊公司則抗辯稱,通訊商為使用者提供了多渠道的消費查詢方式,柳文劍的通話記錄被他人知曉,不排除因其自身疏忽泄露的可能,通訊商對此沒有過錯。
經過激烈的庭審辯論階段后,2014年8月20日,棲霞區法院作出一審宣判:兩被告公開登報向柳文劍賠禮道歉,柳文劍的老東家賠償他精神撫慰金人民幣5000元。之后,兩被告不服,提出上訴。11月27日,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主持調解,由柳文劍的老東家一次性賠償給他15000元,三方達成和解。
就此案,本案二審法官、南京中院民一庭副庭長拜海英指出:我國現有法律雖未明確公民個人通話記錄屬于隱私權保護范圍,但憲法明確規定公民的通信自由和通信秘密受法律保護,故通話記錄這一公民通信秘密屬于公民隱私,理當受到法律保護。至于企業全額承擔員工手機通信費,是企業給員工的待遇,并不能依此當然享有對員工手機通話記錄的知情權。
本案一審審判長、南京市棲霞區法院程前葆法官認為,該案被告企業懷疑商業機密被員工泄露時,應向公安機關報案,通過司法途徑解決,而不應私查員工通話記錄信息。而通訊商對通訊用戶的通訊記錄負有安全保障義務,未能舉證證明對原告的通話記錄被其公司獲取沒有過錯,也應承擔相應民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