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迪

如今,很多父母提倡像歐美素質教育那樣讓孩子自由發展天性,一味強調少點規矩多點個性,卻培養出不少在公共場合大聲喧嘩、不懂分寸的熊孩子。本文主人公何麗娜(化名)在荷蘭見識了他們的規矩教育,發現原來一直以來我們都誤讀了歐美素質教育,他們對孩子并非不講規矩,而是有技巧地跟孩子講規矩。
2012年,剛滿27歲的何麗娜(化名)在上海邂逅了一位來自荷蘭的帥氣青年馬頓。在馬頓(化名)的熱烈追求下,兩人迅速墜入愛河,戀愛一年后,兩人在上海舉辦了婚禮。
然而,盡管婚后兩人感情甜蜜,但有一個問題始終困擾著何麗娜,那就是她有“恐孩癥”,但偏偏馬頓非常喜歡小孩,兩人一直達不成共識。一次,馬頓十分認真地對何麗娜說:“告訴我你不愿意要小孩的真正原因吧!我會尊重你的選擇!”看著馬頓真誠坦率的眼神,何麗娜終于對他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原來,何麗娜成長在一個傳統老舊的家庭,從小父母就對她非常嚴厲,對她回家的時間、在學校每次考試的成績、在家的表現都做了明確規定,一旦犯規就是毫不留情的懲罰和打罵。因此,何麗娜的學生時代一直不快樂,高考那年她毫不猶豫地填了一個離家最遠的大學,只為了逃離那個令她窒息的家庭氛圍。
在何麗娜心里,她一直很反感自己父母死板的教育方式,她一直在心里暗暗發誓:將來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絕不會對孩子過度控制,一定要進行素質教育!
大學畢業后,何麗娜留在了上海打拼,身邊的不少朋友也紛紛結婚生子。這些80后的年輕父母們大多和何麗娜一樣崇尚歐美素質教育,認為對待孩子應該少點規矩多點愛與自由。
話雖如此,何麗娜卻漸漸發現,在歐美素質教育的呵護下長大的孩子們簡直個個都變成了混世小魔王,年輕的父母帶著三四歲的孩子出來聚會,孩子往往完全不理會在場的人,到處亂跑、大聲喧嘩,周圍的人稍有微詞,孩子的父母便會對人們訕訕一笑:“我們現在也學歐美國家,讓孩子自由發展,少點規矩,多點個性!”倒顯得開口抱怨的人太不懂教育了。因此,有好幾次,何麗娜都是在劇烈的頭痛中結束了同學聚會。
不光是幼齡孩子的表現讓何麗娜望而生畏,身邊一些十三四歲的孩子也常常讓她覺得怪里怪氣、難以溝通。一次,何麗娜在上海招待從老家過來的表姐一家,表姐的兒子樂樂剛上初一,見了何麗娜一聲不吭,只顧低頭玩手機。表姐使勁推了推兒子讓他叫小姨,他才勉強抬起頭叫了聲“小姨”。她私下問表姐樂樂怎么變得這么內向,表姐卻不以為然:“最近流行給孩子講民主,他們不愿意干的事情不能強迫他們干,應該多給孩子一點自由和空間。以前我還強迫他陪親戚說笑,現在也想開了,素質教育嘛!我們當家長的還是少干涉他為好!”何麗娜聽了心里說不清什么滋味,想反駁又不知從何說起,只是在心里犯了嘀咕:一個十三歲的孩子,連正常的社交能力都不具備,這是哪門子的素質呢?
以上種種,讓何麗娜對教育孩子徹底沒了信心,她覺得養孩子簡直是全世界最高難度的事情,萬一養出個“熊孩子”,最先崩潰的就是她自己啊!
“馬頓,教育孩子太難了!中國式教育方式我不認同,歐美素質教育又容易教出熊孩子,我還不如這輩子好吃好喝只顧好我自己呢!”何麗娜搖著頭說。
何麗娜的這番肺腑之言令馬頓哭笑不得,他忍不住說:“誰說素質教育容易教出熊孩子?我覺得你剛才說的那些現象都不是素質教育的問題,而是你們中國人對素質教育的理解出了問題!”
之后,馬頓便提出帶何麗娜去荷蘭生活一段時間,讓她見識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歐美素質教育。
在何麗娜的印象里,荷蘭是一個開放自由、社會容忍度很高的國家。因此,她理所當然地認為在這個國度里,父母對孩子的教育方法一定也是“放養”為主的素質教育。
然而,真正在荷蘭生活了一段時間后,她卻發現實際情況正好相反,荷蘭的父母們不僅不會像中國父母那樣處處順著孩子,反而從孩子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強調規矩的重要性以及培養孩子對規則和權威的遵從。
比如,在荷蘭的幼兒園,如果一個小朋友不服從團隊安排,不遵守公共場合的基本禮數,在被教育幾次不改后,老師絕不會容忍,而會根據規定,讓家長把孩子領回家,孩子要接受幼兒心理咨詢師的評估和治療。對于家長來說,這種情況幾乎沒有商量的余地,必須全力配合,陪孩子一起完成能正常融入社會和團體的過程。萬一孩子始終無法融入團體生活,便極有可能被確定為“問題兒童”,那就只能去專門收納有行為和社交問題的孩子的特殊學校了。
不光對孩子們強調規矩的重要性,整個荷蘭社會對如何為人父母也立了不少規矩,稍不留神,那些不合格的父母們便有可能被政府要求“回爐”學習。
馬頓在荷蘭的發小吉娜有個四歲的兒子名叫哈里克,上學前班的第一周,哈里克便經常去毀壞其他小朋友搭好的積木,還特別愛在公共場合到處亂竄,老師制止他,他就大哭跺腳,極度生氣的時候甚至會故意毀壞教室里的物品。這樣的情況反復發生好幾次以后,老師便通知吉娜叫她把哈里克領走了。
吉娜被迫帶著孩子去幼兒心理師那里,在候診的時候,哈里克吵著要吃擺在桌上的巧克力,吉娜對他說:“你只能吃一塊哦!”哈里克不以為然地吃完一塊再伸手去拿,吉娜繼續警告他:“你不能再拿了!”但哈里克卻充耳不聞,照樣拿了就吃。就這樣,哈里克一口氣連續吃了5塊巧克力,吉娜卻在一旁束手無策。這一切都被幼兒心理師看在眼里,一進診室,醫生馬上建議吉娜:“一些當母親的基本能力,你還不具備,所以必須要學習。就像會計和醫生都要有執照一樣,你要通過訓練取得當母親合理管教孩子的資格?!?/p>
于是,從第一次咨詢開始,醫生就嚴格的訓練哈里克,讓他明白不同場所的“領導者”是誰,并要服從;如果他自己是“領導者”,那么就要服從社會規則和法律。無理地發泄情緒和不滿,即使他只是個孩子也不會被姑息。此后,吉娜也在心理師的幫助下,慢慢確立了自己的權威,知道如何與哈里克建立有效的溝通關系,不再讓自己母親的身份形同虛設。
說來好笑,何麗娜還聽過不少和她一樣嫁給荷蘭男人的中國女孩向她抱怨:荷蘭人的家規實在太多太嚴!夫妻倆常常因為各種各樣的規矩問題而發生爭吵。比如,荷蘭爸爸一般認為孩子應該關上電視專心和父母共進晚餐,孩子吃完飯沒經過允許不能離席,孩子對父母不能有不恭的態度;而中國媽媽卻覺得吃個飯隨意就好!荷蘭爸爸認為全家過圣誕節,就算圣誕前夜沒睡好,也必須要早起吃家庭傳統的圣誕早餐;中國媽媽則覺得應該讓孩子多睡一會兒,吃個飯嘛,取消就算了,反正天天都要吃。
萬萬沒想到,荷蘭爸爸竟然比很多中國爸爸還要古板。何麗娜不禁好奇,在如此繁多的規矩的包圍下教育出來的孩子,還能保持活潑好奇的天性嗎?
帶著這份好奇,何麗娜跟著馬頓一起參加了不少家庭聚會、朋友聚會。不得不說,聚會上,那些荷蘭孩子的社交素質常常連何麗娜都自愧不如。
比如,有一次,馬頓的表哥一家四口從美國回荷蘭探親,家庭聚會唄安排在一個自助餐廳。馬頓家的聚會因為人多,有個傳統就是一般吃上一道菜,大家就換個位子,好去和坐得遠的親戚也能聊到天。為此,表哥的兩個兒子,一個十歲,一個十四歲,一開始就被父母打散在桌子的不同位置,都沒挨著父母坐,讓他們自己多和在荷蘭的親友自由交流。十四歲的哥哥布萊恩當晚想看美國隊在世界杯的足球比賽,開席前就和他爸爸商量能否只吃半個小時的飯,球賽開始了就離席去餐廳的電視間看球,不參與聊天。他爸爸馬上拒絕:“我也很想看比賽,可是大部分在這里的家人都更希望和我們聊天。你可以每隔十五分鐘起身去看一下比分,兩分鐘內必須回來!”
何麗娜覺得表哥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便私下問了問馬頓為什么表哥堅持讓布萊恩留下來。在馬頓的解釋下,她才知道,原來歐洲是一個非常重視社交禮儀和相互交流的地方。在一個家庭聚會里,孩子被教導要積極參與和融入交流,像我表姐的孩子那樣當著大人的面不管不顧地玩手機簡直就是大忌。
居然連社交方面都有這么多規矩,何麗娜真是對荷蘭父母的細致入微佩服得五體投地。
坐在何麗娜旁邊的弟弟阿什納更逗,他一看到她就主動搭話:“你更喜歡用哪種語言交流?荷蘭語還是英語?我知道你肯定更想說中文,可是抱歉我的中文只會說幾個菜名!”接著他們開始用荷蘭語交流,何麗娜本想順著孩子的喜好聊聊體育什么的,可是姨媽、表舅和兩個姨婆開始聊宗教發展變革對歐洲現在整體的影響,她原本還擔心阿什納覺得無聊,可沒想到,他竟然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提一兩個問題,甚至主動講起了美國的宗教情況。最后,他還對自己的宗教觀侃侃而談,何麗娜簡直被這個十歲孩子的成熟觀點給驚呆了!
看著飯桌上和周圍的親戚們談笑風生的兩個孩子,何麗娜不由得開始反思,如今國內年輕父母們所崇尚的歐美素質教育究竟是原裝的還是山寨的?在素質教育這個“政治正確”的口號下,越來越多的孩子變得散漫無禮、自我為中心,變成了連基本的禮儀和自我控制力都缺乏的熊孩子。
在荷蘭的假期很快就結束了,臨回國之前,馬頓告訴何麗娜,在荷蘭,這些看似嚴苛的規矩教育其實是在培養孩子對周圍環境、事物的尊重和理解,并不是為了壓制他們的天性和創造力。很多中國父母,只知道歐美素質教育提倡給孩子愛與自由,卻忽略了這些自由是有邊界和前提的。一味的放任和縱容,當然容易教出“熊孩子”。
這趟荷蘭之行,何麗娜覺得自己收獲頗豐。荷蘭的“規矩教育”讓她終于對養孩子這件事心里有了底,不再懼怕孩子的到來。的確,教育和成長一樣沒有捷徑。如果一個孩子不具備基本的禮儀和約束力,在歐美社會肯定會被邊緣化,無法受到歡迎。素質,不是歐美才有,把放縱當自由,把任性當個性,這在任何地方都不是素質教育。世界上沒有絕對的自由,任何自由都是有邊界的,為了確立孩子的邊界感,先立規矩再談自由才是上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