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稞

2014年年底,一部史詩般的農村題材電視劇《老農民》掀起了收視狂潮。這部時間跨度長達六十年的電視劇,不但生動描繪了農村從舊到新的變化歷程,而且由著名演員陳寶國飾演的農民“牛大膽”也讓觀眾贊不絕口。
從《大宅門》到《漢武大帝》再到《老農民》,戲霸陳寶國在各種角色之間揮灑自如,演什么像什么。為什么這次會將一位從四十到九十歲的農民演得如此生動出彩呢?陳寶國淡然一笑:“因為我骨子里本來就是個農民。”
2011年4月的一天,陳寶國拍完戲回到北京后,驅車來到三里屯的馮遠征家里做客。四月的北京春光明媚,陳寶國本想跟老朋友一起喝茶下棋,哪知馮遠征卻塞給他一頂草帽、一把鏟子,拉著他去自家別墅的后花園。
說是花園,其實叫菜園更合適。一整塊地被田埂劃分成小塊,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菜苗,生機勃勃。馮遠征蹲在菜地里,熟練地用鏟子鏟除雜草,還開玩笑說:“這塊菜地是我好不容易才折騰出來的,你聞見泥土的清香沒?”陳寶國一見之下,不禁撫掌大笑:“老馮,這個好啊,我也好這口,咋就沒想到呢!”
中國人有句話:“往上數三代都是農民。”其實出生于天津的陳寶國也是農家長大的孩子。自從考上北京電影學院后,陳寶國憑借自己出色的演技,先后出演了《公安局長》、《寶貝計劃》等影視劇,一步步成為影視圈內屈指可數的戲骨,獲獎無數,有口皆碑。
功成名就后,陳寶國的應酬交際也多了起來。本來到處奔波拍戲就很辛苦,但一回到北京,那些聚會和活動更讓陳寶國應接不暇。礙于情面,不去不好,去了又覺得索然無味。這樣的生活,讓骨子里有著土腥味的陳寶國很是厭倦。
陳寶國平時煙酒不沾,他又沒有像陳道明那樣喜歡彈琴的高雅愛好,只是偶爾學習書法。
這次訪友歸來后,陳寶國立即忙活開了。他先是請來推土機,把自家花園里那片綠油油的草皮鏟掉,然后把好不容易從郊區農民那里收購的草木灰等肥料翻進地里,再興致勃勃地撒上蘿卜、白菜、辣椒等種子,菜地周圍還種了一圈向日葵。陳寶國就這樣滿身泥巴,有滋有味地當起了新型都市農民。
一開始,眼見那些昂貴的草皮被鏟掉,草木灰等天然肥料又讓花園里彌漫著一股怪味,妻子趙奎娥很是不解:“種菜?菜市場和超市什么菜買不到呀?在別墅種菜的成本也太高了吧?”
陳寶國笑呵呵地反問:“你想吃那種化肥、激素催出來的蔬菜,還是想吃原汁原味的?”趙奎娥不禁笑了,“好吧,你本就是個農民,一根筋。也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還強身健體呢!”
此后,趙奎娥不但成了陳寶國的得力助手,還干脆買回來一個木質雞籠和幾只雞,再加上家里養的那條哈士奇,一向寂靜的別墅變得雞飛狗跳,菜苗欣欣向榮,充滿生活氣息。
每次陳寶國拍完戲,回到家里,第一去處是奔向菜園子。眼見著那些菜苗長勢良好,他喜不自禁。只要有空,他就呆在菜園里,穿著雨鞋,戴著草帽,拿著犁耙或鏟子,在這里移植一行茄子,在那里鏟除一叢雜草。雜草也不會扔掉,而是剁碎后拌上飼料喂雞,雞糞又用來施肥。
陳寶國美其名曰:“我的菜園已經建立了一套生態循環系統。”每當此時,陳寶國總是抱著肩膀,悠然自得地望著眼前的一幕,覺得眼前的生活那么充實而滿足。
轉眼就到了2011年夏天,辛苦操勞的菜苗不負眾望,綠油油的小白菜和油麥菜已經可以吃了。陳寶國樂滋滋地親手采摘、清洗,負責主廚的趙奎娥切好菜后,只加了點鹽和干的紅辣椒點綴,在鍋里一番爆炒,菜香四溢,紅綠相間,十分好看。
兩人在飯桌上用兩碟小菜就著米飯享用勞動果實,這種感覺可比在外面吃大餐好多了。飯后,陳寶國還在書房揮毫寫了一副對聯:“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不久,兒子陳月末從英國學成歸來。一進家門,看到那一片菜園子,驚訝得目瞪口呆:“不是吧?鄰居家的別墅種樹養花,你們居然種起了菜?”
“靜下心來,兒子。不要小看種菜,這里頭名堂可多哩!再說,做農民怎么就不好?”陳寶國親切地拍拍兒子的肩膀。多年的留學生活,早已讓陳月末與國內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為了不讓兒子好高騖遠,陳寶國夫妻倆周末開車帶兒子去北京郊區的有機農場玩。
這片占地百畝的農場不但種植了各種蔬菜、西瓜和櫻桃等有機食品,還種了一些農作物。雖然價格較高,但仍然供不應求。陳寶國本想在兒子面前顯擺一下自己的優勢,他指著一處種滿莊稼的農田與農場工作人員搭話:“這些高粱,七八月就可以豐收了吧?”工作人員奇怪地看了一眼這位戴墨鏡的城里人,解釋說:“這是小麥!”
鬧了笑話的陳寶國訕訕的,一旁的陳月末連忙解圍:“老爹,要不你也在家里的菜園里種點小麥吧?風吹麥浪,多詩意呀!等收割之后,我們還可以做大米飯吃!”這回,陳寶國和趙奎娥哈哈大笑:“小麥也就是糧食,只能磨出面粉,大米是從稻谷里來的好不好?”
回到家后,兒子陳月末堅持要從影。深知演員的飯不好吃的陳寶國一開始非常反對,但陳月末從小在演員父母的耳濡目染下,早已喜歡上了這行。架不住兒子的堅持,他應允了。
這天,陳寶國對兒子進行了一場語重心長的談話:“演員,要演盡人生百態。我也好,你也罷,咱們都得沉下身子,用心揣摩各行各業的各種人物,才能演出不同的風骨。咱們得腳踩在地上,像農民那樣。如果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話,就會心浮氣躁,永遠成不了優秀演員。你想做演員,行!先和我一起種菜。”
盡管對老爹的要求不滿,但陳月末也是個倔脾氣。既然演戲有望,種菜算什么呢?
以后,每天早上,陳寶國和陳月末一人一把鎬,對這菜園子松土犁地,哪怕渾身沾滿泥土,滿頭大汗,卻樂在其中。“鎬一定要最長的,一定要進到土里八寸,能進八寸不進兩寸。農民干活什么樣就要做到什么樣,挑水都挑滿擔水,而且要挑最大號的。干農活,要做就要做到位,別扣扣減減。這和拍戲做人一個理兒。”陳寶國對兒子說道。
陳月末還把有蟲眼的綠葉菜拍照后發到微博和朋友圈,自豪地宣稱:“陳氏菜園,自給自足。純天然,無污染!”惹得他的朋友們艷羨不已:“哇,在自家別墅里玩開心農場?你們一家可真是時尚農民!”
陳寶國見兒子種菜有模有樣,很是開心。他對著兒子說:“別看農民,那是最接地氣,也是最立得定的腳跟。別以為做演員就是風花雪月,那是表面的浮萍,踩不穩的。咱還得靠實打實的能力。所以本性上學著做個農民,才有前途。”
“您對農民這么鐘情,咋就沒有演過農民?”兒子的一句話,勾起陳寶國心事,他想起自己多年來的演戲生涯,正派反派、帝王將相、工農商兵,只有“農民”沒有演過。不得不說,飾演一位農民的愿望,在他心底里越來越強烈。
2013年春節,寫過講述工人的《鋼鐵年代》和講述商人的《溫州一家人》兩部戲的著名編劇高滿堂,向陳寶國透露他正在寫一部由北方農村一場土地改革所引發的長達半個多世紀的農村故事,劇本名就叫《老農民》!
這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啊,陳寶國欣喜不已。見他如此急切盼望看劇本,高滿堂笑說:“別急,我打磨好了,一定登門送讀。”
2014年2月,陳寶國看到《老農民》劇本后,立即被這種宏大的農民生活敘事劇本震撼了。
得知自己將出演劇中的主角“牛大膽”,他更是喜不自勝。這是個質樸的農民,是個敢擔當、血氣方剛的男人,也是中國農民的一個縮影,更是一個脊梁。從四十歲演到九十歲,無論是扮相還是演技,都是莫大的考驗。陳寶國知道,這段參與拍攝的創作過程,注定是他演藝生涯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激動地對妻兒說:“對演員來說,好的劇本可遇而不可求。好的角色不是少見,而是罕見,有時候甚至連想都不敢想。能在自己的黃金時期,出演夢寐以求的角色,這真是最大的幸運。”
僅僅自己加盟還不夠,陳寶國想起同樣在別墅種菜當農民的好友馮遠征,力邀他也出演。但馮遠征在拍攝馮小剛執導的《1949》時,被農村饑荒的悲情戲虐得不輕,對出演農民心有余悸,猶豫不決。
陳寶國索性開車直奔馮遠征家里,“這不是悲情戲,而是一段獻給農民的歷史大劇。如果不參演,你會抱憾終身的。”最終,馮遠飾演地主的兒子馬仁禮,與陳寶國飾演的牛大膽,成為帶領村民發家致富的時代楷模。
為了完成好牛大膽這個角色,陳寶國完全變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老農民。比如去村里的井臺打水,要先用轱轆一口氣把水桶搖上來,中途萬萬不能松手,否則轱轆把手和井繩非弄傷身體不可。倒進桶里后,陳寶國彎下身子挑起兩桶水就走,一開始水會灑出來,等到掌握節奏后,陳寶國挑著兩桶水,像壯小伙一樣健步如飛。
再比如上山揀柴,看似簡單。但陳寶國了解到這也是一種生活常識:朝陽的山坡上柴火干燥,而陰涼地里的柴火就算很多,背回家只會濃煙四躥,根本燒不起來。至于砍柴,更不是看起來手起斧落那么輕松,必須要做到手、眼、心一致,一斧子下去才會把柴劈成兩半。如果心不在焉或姿勢不對,砍到自己手或腳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后來導演張新建都看不下去了:“老陳,演戲還是有的地方可以放松點的。”陳寶國搖頭:“這里放松點,那里放松點,就千瘡百孔了,觀眾肯定不會滿意。咱要做了,就盡全力做好。”張新建夸獎說:“老陳,別說,你身上還真有點農民的意思,簡單而執著。”
為了演好角色,陳寶國把自己封閉在一個小屋子里,他不和人聊天,不和外界接觸,細心揣摩人物心理,終于歷時六個月的拍攝,完成了自己的夙愿,成功出演了一名農民領袖。
也許,正是他身上那種農民式執著和簡單,才能叫他心無旁騖地專注他鐘愛的事業。多年來對生活的本真和腳踏實地的學習,全都用在創造人物個性上,難怪《老農民》一經開播,牛大膽立刻征服了億萬觀眾的心!
有網友問陳寶國:“你咋演農民那么像?是農民出身不?”陳寶國回答:“我愛農民。出演《老農民》是還了我的心愿,農民身上的那種地氣讓人醉,那是我們都該學習的執著、真誠又真實的正能量。當個農民我覺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