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玨

允許孩子們以他們自己的方式獲得快樂,難道還有比這更好的教育方法?
——塞·約翰遜
隨著越來越多的父母將子女送出國門深造,越來越多的跨國婚姻也應運而生,“插手派”丈母娘和“獨立派”洋女婿之間必然會發生許多不得不說的故事。本文的講述者劉佩珍就曾是一位中國式“插手派”丈母娘,直到隨女兒女婿去美國生活了一段時間,鬧了不少矛盾之后,她才終于想明白一些道理,決心學做一個美國式“甩手派”丈母娘!
遠嫁美國的女兒打電話邀請我和先生去美國小住,電話里撒嬌的聲音讓我們十分想念。
女兒名叫羅茜,是我和先生的心頭寶。從讀書到工作,再到婚姻大事,為了她,我們可謂是操碎了心。2008年,我們決定將女兒送往歐美喝點“洋墨水”。留學期間,我們也在國內早就疏通了關系,在一所單位為女兒謀了個穩定的工作,又在身邊朋友圈里物色了好幾個精英男青年,只等女兒留學歸來。
誰知,突如其來的“洋女婿”杰森,卻將我的“完美計劃”全盤打亂!
起初,我并不贊同這段跨國婚姻,誰料一向聽從安排的女兒這一次卻十分堅持。女兒的堅持讓我無從反駁,只好順其自然。但是一想到女兒遠在他鄉舉目無親,就一萬個不放心。為了表示我們“娘家有人”,女兒的一通電話邀請,我們立馬答應過去小住。利索地收拾好包袱,我們便迫不及待飛往美國。卻不曾想到,這次“小”住,卻住出了“大”問題。
洋女婿名叫杰森,是個地道的美國人。除卻喜歡自來熟地又吻又抱,搞得我和先生十分不自然之外,他確實是個成熟俊朗的紳士,最主要的是,他對小茜溫柔體貼。見此我暗暗放心,可是很快,我卻發現了這個洋女婿的“奇葩”行為。
初到美國,杰森提議到酒店訂餐為我們接風洗塵,一頓飯下來,杰森和先生相談甚歡,那一口不地道的中文逗樂了大家,氣氛非常融洽。晚餐結束,要結賬的時候,當我們拿出長輩該有的氣度準備結賬時,杰森立馬搖頭說no。我原本以為他要搶著付款,誰知他掏出自己那份錢,理所當然地要與我們AA。
中國女婿都搶著付錢討好未來丈母娘,杰森倒好,急著往外推。雖然早就聽說美國人喜歡AA,但杰森這一舉動還是讓我大跌眼鏡。
來美之前我了解到,女兒和杰森結婚半年之久,卻一直沒買房。起初我以為是杰森的經濟能力有限,還準備拿出部分積蓄來給女兒買套像樣的房子。可是一到美國,卻發現兩人租住在一套豪華公寓內,每月租金上萬,女兒身上穿的,手里提著的都是名牌貨,而杰森,更是一家知名企業的高管,買下一套房子是綽綽有余,可他就是不愿意買房,奇葩的想法令我這個丈母娘十分不悅。
不僅如此,不買房的杰森還“不務正業”。經常在社區里和一群大學生一起做義工。有時甚至正經工作不做,專門請假去做義工。我曾婉言相勸,杰森卻振振有詞:“我這是追求自由與夢想,任何人都無權干涉。”一番話說得竟讓我無言以對。
作為一個中國式好媽媽,我一向把女兒的幸福擺在首位,如今作為一個中國好丈母娘,我更是不能坐視不理,于是不得不“重操舊業”,再一次為女兒的人生謀劃,可我沒想到,這次謀劃卻是屢屢碰壁,還險些賠了閨女搭上媽!
因為第一次上門,我作為長輩一直想“有所表示”,正巧看到女兒和杰森公寓里的電視機太小,想給他們換個大的,當做送給他們夫妻的見面禮。可當第二天換上新電視時,沒想到女婿一回來,先是驚呼了一聲:“no!”然后一臉不高興地進了房間。
我納悶了,私下問女兒才得知,原來女婿認為原先的電視是自己的私人財產,我自作主張就換了,很不尊重他。我心里不禁委屈,長輩掏腰包,女婿不感恩就算了,還擺臉色?自己心疼女兒給買個大點的電視,不說謝謝反而還怪罪自己,再說作為女兒的親媽,怎么就成外人了?
更頭疼的矛盾還在后面。為了更好地照顧女兒,也為了討好這個怪里怪氣的洋女婿,我主動攬下一切家務活,還每天變著花樣地學習做西餐,每當女婿想進廚房幫忙,我都客氣地將他請出廚房,當我第N次客氣地請出想進入廚房幫忙的女婿后,他頗有些不悅地問道:“這是我的房子,憑什么你不讓我進廚房?”這一問可把我問蒙了,女兒只好再一次充當和事佬:“美國人從小習慣獨立,不習慣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再說,您老霸占廚房,會讓他認為您侵占了他的領土。”
一家人還分領土?這說法倒有些新鮮!洋女婿的思維還真是讓人難以理解。不過經此一事我和先生變得事事謹慎,對女婿越發地客氣,生怕一不小心惹得他不快,讓女兒受委屈。好在這些小矛盾隨著小外孫的降臨而煙消云散,一家人都沉浸在這份喜悅中。
可問題馬上來了,我和杰森就女兒要不要坐月子的問題起了爭執。后來我跟杰森較起了真:“那不行,中國婦女必須坐月子。”杰森忍不住向女兒抱怨:“為什么我們做什么媽媽都要插手?這樣我們到底還有沒有自由空間了?”這一責難讓我覺得杰森完全是無理取鬧,惡人先告狀,但是看到女兒左右為難,我只好閉嘴。
女兒月子期一過,就要去上班了,我便充當起了免費保姆。一邊哄著小外孫睡覺,一邊打掃起了衛生。路過女婿和女兒的臥室時,無意間看到房間又臟又亂、一片狼藉。于是便進去大干一場,將雜亂無序的房價打掃得干干凈凈。原本以為女兒女婿回來后看到如此潔凈的臥室會非常感動,可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下班回來見到干凈臥室的杰森不但沒說一個謝字,反而十分不悅。他沉默著將女兒叫進了臥房,把門關上,小聲嘀咕著什么,兩人甚至還有些爭吵。后來我才知道,按照美國當地的風俗習慣和思想觀念,為尊重他人的隱私,即使是父母,在未經自己已成年子女允許的情況下,也是不應該隨便進入他們臥室的。
在中國,長輩給子女打掃房間是件很常見的事,怎么到了美國,就是侵犯隱私了?
一次,我心疼女兒每天上班這么辛苦,周六還要出去為家里所需大采購,實在太累了!所以我決定主動把每周購物的活攬過來。我心想:這回一定是沒問題了吧!可事實恰恰相反,當我和先生興高采烈地拿出大包小包的采購物品,女婿再次表示了不滿,直言說道:“爸媽,我覺得你們嚴重影響了我的生活!”
好心為他們減輕負擔,怎么就影響了他的生活?我和先生實在是想不通,忍不住指責了兩句,杰森不悅地質問女兒:“茜,為什么爸媽不去住養老院?為什么要來干涉我們的私人生活?”
這樣一句話可謂是大逆不道,在國內,一般是沒人贍養的老人才會淪落到進養老院,而杰森居然這么理所當然地提出來,我十分心寒。想起這么久以來的委屈,我一時間心酸悔恨,老淚縱橫,和女婿大吵了起來。
后來還是女兒將誤會解開,美國人喜歡在忙忙碌碌地工作了好幾天后,利用小假期和家人一起駕車外出購物,是他們的生活樂趣!而美國人從小就是獨立成長,沒有和父母居住的習慣,在美國,老人居住在養老院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沒有人認為這是子女的不孝,相反,很多老人都寧愿去養老院也不愿待在家里。
屢屢碰壁后,我算是徹底明白了,中國丈母娘對付女婿的“黃金手段”在美國根本就是對牛彈琴。最關鍵的是,到頭來還落得個沒事找事,出錢出力都不討好的下場!
在洋女婿那吃了不少癟后,我開始認真反思:為什么洋女婿不待見我這個中國丈母娘?為什么屢屢討好都適得其反?想來想去,只能歸結于中國人對家庭內部成員的干涉性太多,我們已經習慣于安排子女的一生,小到吃喝拉撒,大到人生理想,都要瞎摻和。
幾乎所有中國丈母娘都理所當然地認為插手女兒的人生是一件理所應該的事,討好女婿對女兒的婚姻有益。可洋女婿不這么想,他們從小接受的是“獨立派”教育,一旦你企圖“插手”他們的生活,他們便會將其視為一種生活上的威脅和綁架,并且絕不會感謝、諒解這種在他們看來侵犯權利的“好心”。
一次偶然的機會,在活動中認識同社區的華人老太太。老太太曾經在美國鬧過很大一場烏龍,和女婿因文化差異起了爭執,鬧得不歡而散。后來事情驚動了警察,害得女兒的婚姻差點破裂。害怕自己毀了女兒的幸福,老太太索性什么也不管了,后來徹底甩手,反倒有了更多的時間去結交朋友,學到了美國父母那一套,整天遛狗散步,日子別提多優哉了。
我這才恍然大悟:對呀!與其把時間花在這些費力不討好的事情上,不如多為自己打算,操心了幾十年,總不能操心一輩子,現在已經是黃昏,何不趁晚年好好體驗一把美麗的夕陽?
想明白后,我試著不再去管女兒女婿的閑事,少插手,做了一段時間“閑人”以后發現,和洋女婿之間的誤解和摩擦確實減少很多。
開始我還擔心這閑人做久了,難免無聊。可事實證明我多慮了,美國的養老體制非常完善。有一個養老中心經常舉辦老年活動,豐富的活動讓我和先生應接不暇,有時是去紐約農場摘蘋果,有時舉辦老年卡拉OK,有時參加小區的棒球會……這一系列的活動排滿了我和先生一周的行程,相處中我驚訝地發現:美國老人還真不愛操心,很多人退休了就開始享受生活,參加豐富多彩的老年活動,快活得不得了!
就在我將“甩手派”進行到底的同時,杰森也在將他的“獨立派”發揚光大。他給外孫們安排了家務,用勞動換取零花錢。沒想到,兩個孩子竟然對這個計劃挺感興趣,不但認領了掃地、拖地板、喂魚的家務,還搶著認領了兩樣可以掙到錢的勞動。杰森還把每周家務計劃變著花樣,而孩子們做起事來還真是有板有眼。
在國內同齡孩子還在嬉戲打鬧的時候,美國孩子已經學會獨立勞動了,我和先生逐漸對老美秉持的這種“獨立派”生活方式從反感不解轉變為欣賞贊成。
而對于洋女婿,我也總結出了心得:千萬別用中國那套“熱情”討好他;相反,學學美國人的“冷漠”,做個“甩手派”丈母娘,不插手,不干涉,把空間讓給年輕人,將剩余的時間用來享受晚年光陰,也許才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
這正應了中國一句古話:“兒孫自有兒孫福”,操再多的心到最后也有可能是瞎忙活,也許放手才能讓他們更加成長!或許,面對如今“丈母娘危機”的國內現狀,美國這種甩手派做法值得思考借鑒! 編輯/王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