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佩斯回來了，身后“好大一個家”

青稞

十六年前，陳佩斯以他那锃亮的光頭、夸張的表情和幽默的臺詞，成為觀眾心中的喜劇天才。但1999年，隨著他狀告央視侵權的官司結案，一個天才從此無聲無息地消失于屏幕前。十六年后，年過花甲的陳佩斯帶著自編自導的電視劇《好大一個家》重返央視，再次讓無數(shù)喜歡他的觀眾笑得前俯后仰。

闊別多年，人們只斷斷續(xù)續(xù)地聽說陳佩斯在搞話劇、開荒植樹。但鮮有人知道，他之所以打開心結，重上央視，跟他身后的“好大一個家”有關……

親情相伴，厚積薄發(fā)

或許是繼承了表演家父親陳強的幽默基因，陳佩斯有著與生俱來的喜劇表演天賦。他吃面條，讓觀眾整整笑了27年;他演“匪兵乙”，就成了匪兵形象的代言人。然而從1984年春晚的一炮走紅，到1999年版權官司后的一落千丈，中間只用了15年的時間。

在一個喜劇演員最好的黃金時代，陳佩斯卻從熒屏銷聲匿跡，由他創(chuàng)辦的影視公司也隨之解體。幸好，有先見之明的妻子事先拿出70萬私房錢，在北京延慶縣井莊鎮(zhèn)西三叉村承包了萬畝荒山。無奈之下，告別舞臺的陳佩斯拿起鋤頭，開始了開荒種樹的生活。

隨著招來的工人陸續(xù)上山，墾荒工作就此開始。除雜草、搬石頭、挖樹坑，陳佩斯和王燕玲租貨車運來買好的側柏、蘋果和石榴等樹苗，趕季節(jié)爭分奪秒地種下。陳佩斯拿慣了道具的手磨礪出粗大的老繭，他的標志性光頭長出的一層頭發(fā)常年夾雜著灰塵。但最讓陳佩斯痛苦的是空有一身喜劇才華卻無處施展，那段時間，他甚至不敢開電視，怕熒屏上的歡聲笑語會刺痛自己落寞的心。

2012年，是陳佩斯生命里最黑暗的一段時光。這一年的6月，94歲高齡的父親陳強因病與世長辭。臨走前，老人家用顫抖的手握住陳佩斯的手說：“我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二子。小二啊，你這直性子最好慢慢改改吧，啊？”

病床邊的陳佩斯一下子泣不成聲。他怎能忘記，當年他與父親主演的電影《瞧這一家人》、《二子開店》引起強烈反響，眼看著自己一步步走上國內最大的舞臺，卻因為一場官司而一無所有，讓父親抱憾而逝，陳佩斯?jié)M心的痛苦和懊惱難以言說。眼見著陳佩斯一直郁郁寡歡，王燕玲柔聲勸解：“爸走了，但你還有我們，你要振作起來啊！”一語驚醒夢中人！陳佩斯坐在高高的山頭上，望著自己用血汗種下的滿眼綠樹，忍不住痛哭一場。哭完后，他繼續(xù)與妻子種樹創(chuàng)業(yè)，還得好好照顧傷心過度的母親，教育兒子陳大愚和女兒陳曉思。

相知相伴62年，面對老伴的病故，不久，陳佩斯的母親李玉潔患上了腦萎縮。李玉潔退休前是北京電影制片廠的美工師，對色彩、構圖非常敏感，陳佩斯就買回精美拼圖，引導母親還原各種圖案。母親每拼對一幅圖畫，陳佩斯就陪她畫一幅畫，以示獎勵。漸漸地，他發(fā)現(xiàn)母親完成一幅拼圖的時間越來越短，不由心中暗喜。

不過，陳佩斯發(fā)現(xiàn)母親最喜歡的，還是一遍遍地看由他表演的影視劇和小品。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母親花白的頭發(fā)上。母親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視，有時樂的臉上會笑成一朵花;有時，母親看著碟會不知不覺地睡著，只要陳佩斯一關電視，她又會條件反射般地醒來，嘟囔著：“別關，我聽著呢！”

最讓陳佩斯深受觸動的是，兒子陳大愚大學畢業(yè)后也投身于表演這行，經常在一些影視劇中飾演小角色。他一臉誠摯地說：“老爹，不管何時何地，你都是我的偶像！”

天道酬勤，三四年之后，當年的荒山已經變成碩果累累的果園。憔悴的妻子王燕玲拿出營業(yè)所得的30萬交給丈夫：“去吧，去做你喜歡的事。”陳佩斯接過這筆沉甸甸的錢，心潮起伏，成敗在此一舉了！其實，他心里何嘗真正放下過喜劇表演藝術？如今有親人們的大力支持，他又有什么理由裹足不前呢？

不過，由于與央視的矛盾暫時還沒緩解，陳佩斯決定在舞臺渠道另辟蹊徑——做話劇。多年的厚積薄發(fā)，由陳佩斯主演的話劇《托兒》經過再三排練后，首次在北京上演時就大獲成功，一票難求。趁熱打鐵，之后，陳佩斯又推出《親戚朋友好算賬》和《陽臺》等話劇。支付完所有的開支和薪酬后，陳佩斯的賬戶上又奇跡般地從當初的0變成了2000萬。那一刻，陳佩斯悲欣交集：如果沒有親情的支撐，他真的無法預料自己會東山再起……

友情相助，風雨同舟

不過即使陳佩斯的話劇演得再出色，央視也不會主動向他伸出橄欖枝。除非有一個人在中間牽線搭橋。而這個做媒的人就是陳佩斯最好的搭檔與朋友——朱時茂。

當年，這對黃金搭檔在作品創(chuàng)作時意見不統(tǒng)一，經常吵到臉紅脖子粗。但藝術創(chuàng)作上的探討并不影響他們私下的關系，朱時茂甚至戲稱：“我倆在一起的時間，比跟老婆在一起的時間還要長。”

兩人自1998年離開央視舞臺后，陳佩斯開荒種樹，研究話劇，而朱時茂則當起了電影導演，還投資烤肉店。但朱時茂有時會出現(xiàn)在陳佩斯的話劇中，而陳佩斯也出演過朱時茂的電影。兩人拿對方的片酬時更是毫不推辭拿錢就走，最后還“溫馨提示”對方：“哎，別跟我媳婦兒說啊！”

2013年，馮小剛擔任央視春晚的總導演后，第一時間便邀請陳佩斯和朱時茂。但由于兩人現(xiàn)在都各自忙碌，最后婉拒邀請，失望的網友呼吁陳佩斯重新出山的聲音也越來越強。這一切，讓陳佩斯內心有所觸動。而朱時茂更是渴望再次出現(xiàn)在群眾眼前，他頻繁地參加各種活動，甚至帶兒子露面，與央視關系逐漸解凍。

陳佩斯的話劇大獲成功后，朱時茂執(zhí)導的電影《戒煙不戒酒》、《愛情不NG》也在上映后贏得了良好的口碑。有一次，朱時茂在聚餐喝酒時對陳佩斯提出建議：“哥兒們，話劇畢竟有它的局限性，你有沒有想過拍攝一部幽默電視劇呢？”“拍電視劇？”這是陳佩斯從沒想過的問題，“我能行嗎？”他有些半信半疑地問。朱時茂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有些事，現(xiàn)在不做就來不及了。老兄，難道你不知道，你天生就是搞喜劇的料啊！”

在朱時茂的鼓勵下，陳佩斯創(chuàng)建起攝制組，全身心地投入到電視劇的拍攝過程中。這部《好大一個家》，講述的是在特殊的情況之下的“三妻兩夫”模式，有笑有淚。拍完后，陳佩斯首先第一個找的是朱時茂來試看。誰知，才看了一個片花，朱時茂就笑得說不出話來。陳佩斯好久沒聽到朱時茂的開懷大笑了，眼睛瞪得老大回不過神來。

等笑夠了，朱時茂才坦言：“你這片子拍得太好了，只有在中央臺播出，才算對得起想念你的觀眾。”一聽是央視，陳佩斯有點噎住了，自嘲地說：“就算我想上，人家看不看得上咱還是個問題呢！”朱時茂搖搖頭：“現(xiàn)在時代不同了，更何況，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敵人！”

在朱時茂的撮合下，時隔十六年，陳佩斯再次走進了中央電視臺的大樓，他感嘆道：“好久沒來，大樓有些舊了。”“二樓咖啡間沒了，他們都不喝咖啡了？”朱時茂帶著陳佩斯見了央視電視劇頻道的總監(jiān)，對方對陳佩斯一直很欽佩，這次見面雙方更是相談甚歡，很快便確定了合作事宜。走出央視大門，陳佩斯感激地對朱時茂說了聲謝謝。朱時茂一臉嫌棄地說：“謝啥？什么時候也給我留個角色啊，陳導演？”

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這就是朋友，陪你走過坎坷，又在困境中伸出援手。如果說陳佩斯和央視之間，有一層結了16年的厚冰，那朱時茂無疑是條破冰船。

師徒情深，大步向前

光靠朱時茂一條船，破冰之路依然充滿艱難。但如果有幾十條船，那情況就不一樣了。讓陳佩斯與央視愈發(fā)和解的最大推手，便是他手下的一幫徒弟。

經過三十多年的探索和實踐，陳佩斯自我感覺近些年才在喜劇表演方面摸出一些門道，如果不把它傳播出去太可惜了。他很希望今后國內能多出現(xiàn)幾位像卓別林和憨豆那樣的喜劇大師，便萌生了創(chuàng)辦喜劇表演培訓中心的想法。很快，在大家的支持下，大道喜劇表演培訓中心正式啟動了。

有人曾對陳佩斯開玩笑說：“北京電影學院招的都是俊男美女，怎么你招的都是歪瓜裂棗呢？”沒錯，陳佩斯招的學生來自天南地北，有的靈敏如猴，有的體態(tài)豐滿，有的一看就是山村來的敦厚娃，有的則是來自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彪悍小伙。陳佩斯認真地糾正對方：“不能以貌取人，特別是喜劇演員，越有自己的特色越容易被觀眾記住。”

陳佩斯平時授課嚴謹，當他在講臺上聲情并茂、侃侃而談時，學生們都有點怕他。但只要下課后，課堂里便耍寶逗趣，笑聲震天。有的學生故意發(fā)問：“師父，那你的特色是什么？”另一個學生就拿腔捏調地接話說：“這還用問，當然是光頭、小眼、大鼻子了！”

在接受媒體采訪時，陳佩斯強調：“像舞蹈、相聲、戲曲、臺詞，這些我都教不了，但傳統(tǒng)的專業(yè)院校根本沒有喜劇訓練，我的目的是培養(yǎng)更多喜劇人才，能夠傳承和發(fā)展喜劇，而不是復制我。”

每次看著講臺下一雙雙渴求知識的眼睛，陳佩斯授課時深感責任重大，既喜又憂。喜的是，作為領路人，他帶著這些孩子走上了喜劇表演之路;憂的是，今后如果不拓寬表演渠道，學生們上哪個平臺去發(fā)展呢？

這些年，在親情、友情、師生情的滋養(yǎng)和支持下，曾經倔強、執(zhí)拗的陳佩斯內心也在慢慢軟化。特別是隨著自己到了花甲之年，他看事物的方式也越來越通透。“一輩子不過三萬天，到底擰巴個什么勁兒呢？”內心的堅冰一旦打碎，滿河的水都開了。而央視，對優(yōu)秀的影視劇一直是求賢若渴的態(tài)度。借著《好大一個家》在央視的播出，陳佩斯順勢把自己的一幫徒弟介紹給了電視劇制作中心的總裁薛繼軍，雙方簽署了一系列的協(xié)議，一個出平臺一個出人才，又是一次愉快的合作。

功夫不負有心人，陳佩斯一幫徒弟開始在央視出品的各類電視劇里嶄露頭角。在一次慶功宴上，薛繼軍主動給陳佩斯敬酒：“陳老師，我希望您再上一次春晚！”此話一出，不少在座的央視人都紛紛點頭。在眾人期盼的眼神中，陳佩斯嘴角顫抖，醞釀許久說道：“只要我有好節(jié)目，絕對愿意在最大的舞臺上演出！”話雖未說明，但意思已足夠。

身為天生的喜劇演員，陳佩斯曾是春晚舞臺上的喜劇皇帝，是電影中的開心果。離開熒幕后，他尋找著更廣闊的喜劇天空;重返央視后，他帶給億萬觀眾更多的笑聲。感謝這些“家人”，讓陳佩斯明白——時間無涯，而藝術生命有限，為觀眾帶去快樂才是一位喜劇演員最大的追求和幸福！

編輯/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