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有能讓人失去記憶的蛋糕

吳大偉

這是一家出售遺忘蛋糕的甜品店。22世紀，人們對大腦記憶體的改造取得了歷史性的突破，人類可以選擇性地對自己的記憶進行刪減、增加，甚至修改。

但法律嚴令禁止增加記憶和修改記憶，因為這兩項技術一旦被廣泛運用，被犯罪分子利用的概率會很高。即便是記憶刪減，也只能運用于部分行業，并且對使用方法和規則有著嚴格的規定。

遺忘蛋糕讓記憶刪減技術首次面向普羅大眾。很多網絡紅人在社交軟件上炫耀自己參加了遺忘蛋糕的發布會，有人直接稱這款蛋糕為“失戀蛋糕”。因為在吃遺忘蛋糕的時候，只要心里一直想著某個人的模樣和名字，你就能夠在吃完蛋糕以后，將這個人和關于這個人的所有記憶徹底忘記。一個美女曬出的遺忘蛋糕的外包裝上寫道：“你真的決定永遠忘記這個人嗎？”足夠煽情，也足夠危言聳聽。

在遺忘蛋糕的發布會上，創始人張喬慷慨激昂地說：“我身邊有太多太多被愛所傷的人，放不下、困惑、糾結、掙扎、自我懷疑。你是否想過，讓你如此痛苦的人，根本就是錯的人？既然是錯的人，為什么還要讓他留在你的記憶里，讓他繼續折磨你呢？對失戀的人來說，每一個曾經的甜蜜畫面都是在提醒你，你已經無法再擁有這個人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臺下掌聲雷動。

遺忘蛋糕1.0推出之后，采用了預約方式銷售，只對成年人開放，并且設立了專門的遺忘會館，預約來吃蛋糕的人可以把想要忘掉的人的有關物件一并帶到遺忘會館，這樣離開的時候就能夠真正開始新生活了。

遺忘會館會不定時地展出這些想要被遺忘的物件，有項鏈、戒指、筆記本、牙刷、衣服，甚至一首歌或者一部電影，每一件物品似乎都承載著無數的回憶，但這已經毫無意義。

當然，也有遺忘不成功的人。有的人在吃蛋糕的時候，不自覺地想到了兩個人，這樣蛋糕就會失效。這也是張喬的設計，遺忘一個人是一件嚴肅的事情，因為只有真正在愛里受了傷的人，才會想把那個人徹底忘記。

張曉曉交往了六個月的男朋友Lick昨天和她提出分手，說厭倦了她一直那么驕縱、絲毫不為別人考慮的毛病。她在他家樓下站了一晚上都沒有等到人下來。她坐在路燈下，把頭埋進手臂里哭了起來。她想起Lick給她認真講解數學題時的樣子，其實題她都會做，她只是想聽他再說一次。她想起Lick跑4×100米接力的最后一棒，當他沖刺到終點的時候，他穿過那些在終點等他的女生，徑直走向曉曉，接過她手上的水。她想起Lick省吃儉用一個月，就是為了幫她買一頂最新的游戲頭盔。她想起Lick甜蜜地摟著她經過遺忘會館，不屑地說：“這只是自欺欺人……”遺忘會館、遺忘蛋糕……張曉曉似乎想到了什么。來到遺忘會館，她又有點膽怯了，但想到Lick分手時絕情的樣子，她狠下心來：“如果他能忘了我，那我也能忘了他。”她走進遺忘會館，在預約處按了指紋，機器顯示她未成年，不具備預約資格。

她垂頭喪氣起來。其實這之前她就跟爸爸說過想試試這種神奇的遺忘蛋糕，但被她爸嚴令禁止。

這時候，一個戴著鴨舌帽的女生走了過來，她朝曉曉咧嘴一笑，說：“不夠年齡，是吧？”

曉曉點點頭。

“我用我的指紋幫你預約，但你要付我雙倍的費用。”

“沒問題。”曉曉痛快地答應了。

曉曉被工作人員帶到一個純白的房間，房間里放著純白的桌子和椅子，墻壁上投影著一句話：“你真的決定永遠忘記這個人嗎？”她坐下之后，工作人員端來一份奶油蛋糕放在桌子上，并放下餐具和說明書。她又想起了她爸，要是他知道她混進來吃蛋糕，不知道會有什么反應。說明書的內容很簡單：蛋糕很美味，享受忘記痛苦的快樂吧。

她拿起叉子，猶豫了一會兒之后，往嘴里送了一口蛋糕，然后她的腦海里開始浮現出Lick的臉、他的笑、他微微蹙著眉向她靠近的樣子。

第二口，奶油一下子充滿了口腔，曉曉不自覺地落淚了。她回想起自己有一次中暑暈倒在操場上，醒來的時候，Lick在校醫室里抓著她的手，臉都嚇白了。

第三口，甜膩的蛋糕順著喉嚨往下咽。她想起自己有一次捉弄Lick，在他的衣服上貼上寫著“我是張曉曉的男朋友”的字條，結果被Lick發現，但他一點也不生氣。他讓她看看自己的背后，她撕下字條一看，上面寫著“我是Lick的老婆”。

第四口……這個時候，門突然開了，一堆人急匆匆地走了進來。曉曉看到張喬，又害怕又委屈地叫了一聲“爸”，然后失聲地痛哭起來。

“張總，如果知道是您女兒，我們肯定一開始就……”身邊的工作人員急忙解釋。

“女兒，我們回家吧。”張喬平靜地對曉曉說。

“可是我真的忘不了他啊……”曉曉一邊抽泣一邊說，“爸，你發明出這個東西不就是為了讓我們快樂一點嗎？”

“傻女兒，”張喬低聲說，“你忘不了的。”

“為什么？”曉曉問。

“就算你現在吃完這塊蛋糕，徹底忘了他，等你重新遇到他，你還是會喜歡上他的。”張喬看著曉曉，認真地說：“如果那么容易遺忘，就不是愛情了。”張喬垂下眼簾，接著說：“你媽離開這么久，我無論做了多少研究和嘗試，始終還是忘不了，因為每次看到你，我都會想起她……”

戴鴨舌帽的那個女生，用針孔攝像頭把這個畫面錄了下來，并送到電視臺播出。

第二天，遺忘蛋糕股價暴跌，會館門口堵滿了要求退錢的顧客和要求采訪的媒體。

失戀很痛苦，這我承認，但為什么一定要遺忘呢？他傷害了你，同樣也讓你學到了很多。每一道傷口都是你往后生命里美好的印記。

忘不了的那一切，時間會讓你釋懷的，愛情也許終會消散，但這就是回憶存在的美好。

但愿你不用忘也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