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斯·卡特：半人半神

潘謹勤

美國總統奧巴馬是一個瘋狂的籃球迷，也是北卡羅來納大學籃球隊的忠實粉絲。在一次演講中，他特地提到了文斯·卡特：“自從他進入北卡羅來納大學的第一天開始，我就被他的表演迷住了。”

平心而論，奧巴馬的言論有些浮夸，因為卡特在北卡羅來納大學的第一個賽季，表現并沒有那么出色。

迪恩·史密斯，從1961年開始執掌北卡羅來納大學籃球隊，是當時NCAA最知名的教練。卡特入學之前，史密斯已經為NBA貢獻了數十位NBA球員，被譽為“籃球之神”，彼時如日中天的邁克爾·喬丹就是他的弟子。

在北卡羅來納大學籃球隊，戰術體系永遠在球員之上，這就是史密斯的獨到之處。喬丹在大一賽季的NCAA決賽中投中絕殺，但在接下來的兩個賽季中，他沒有得到特殊照顧，出手次數也被史密斯嚴格控制。

急于表現的球員，遇到堅持傳統且有足夠威信的教練，吃虧的往往是球員。“當時我真的太自大了，我以為自己既可以隨意投籃，也可以找到機會就扣籃，迪恩教練制止了我的行為。”卡特說。大一賽季后半段，史密斯直接將卡特摁到板凳上，讓名不見經傳的德國籍球員阿德莫拉·奧庫拉賈打首發，將原本屬于卡特的出手機會分給了安托萬·賈米森。

這讓卡特清醒了。“坐在板凳上，我才發現自己有很多地方要學習。”卡特說。

1996年夏天，度過了糟糕的大一賽季的卡特決定不回家休假，而是留在學校訓練。“我必須提升自己。”卡特說。這個決定也成為他人生的轉折點。有一天卡特正在訓練場訓練，訓練師突然跑了進來，說：“卡特，你的電話。”

“誰打來的？”

“邁克爾·喬丹。”

卡特呆若木雞，手中的球掉到地上。喬丹的話極為簡潔：“卡特，我從史密斯教練那兒聽說了你，你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訓練？”

當時已經拿到4枚總冠軍戒指的喬丹，休賽期在北卡舉辦了一個訓練營，卡特是他唯一邀請的大學生球員。盡管他們相處的時間并不長，但喬丹的言傳身教，讓當時處于迷茫期的卡特完全清醒了。“我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和一位NBA球星相比，我還有很大的差距。”卡特說，“但我也從喬丹那兒明白，自信對于一名球員來說到底有多重要。”

當卡特的大學隊友再一次看到他時，就好像看到了另一個人。賈米森說：“他變得很輕松，腳步移動得更快，完全放下了包袱。卡特開始防守，這一點很重要。在進攻中，他完全融入了體系，既不在乎自己的數據，也能在我們需要他的時候站出來。”

史密斯對卡特的改變大為贊賞，他將首發的位置還給了卡特，但同時也提出要求：“你必須處于‘冷靜模式。”這意味著卡特必須要控制他天生的侵略性，在某些比賽中，他需要刻意減少出手次數。“我們都知道這對卡特不公平。”賈米森說，“他是我們最好的得分手，可以每場比賽都砍下25至30分，但他沒有那么多的出手次數。”

處于“冷靜模式”的卡特，仍然在進攻端讓對手們防不勝防。他的命中率從前一個賽季的49.2%提升到了52.5%，場均得分從7.5分變成了13分。北卡羅來納大學隊也殺進淘汰賽并最終打進四強。“這是邁克爾·喬丹的成長方式。”史密斯說。

執教完1996——1997賽季，史密斯因為身體不適，就此退休。卡特也受到來自NBA的誘惑，但有兩個原因讓他拒絕了NBA球隊伸出的橄欖枝：一是因為接任史密斯教練的助教比爾·古思里奇給了卡特很多照顧；二是因為卡特很清楚他還沒能展現出全部實力，在選秀大會上的順位不會太高。

古思里奇在戰術上同樣沒有給卡特太多特權，他在1997——1998賽季排出“6人首發”的陣容，卡特、賈米森、奧庫拉賈、埃德·科塔、沙蒙德·威廉姆斯、馬克塔·恩迪亞這6名具有NBA實力的球員，在比賽中不分首發替補，平均分配上場時間。但卡特在效率上卻有大幅提升，他的命中率達到驚人的59.1%。當北卡羅來納大學隊連續第二年進入最終四強后，所有人都建議卡特提前進入NBA。

退休之后仍心系北卡羅來納大學隊的史密斯，專門給卡特打電話說：“孩子，你不應該在大學球隊里浪費青春了。”比爾也告訴卡特：“你已經為我們做得夠多了。”

1998年4月，卡特與賈米森一起宣布提前參加選秀。

NBA選秀每年舉行一次，5月份進行抽簽，未能進入季后賽的14支球隊通過抽簽決定選秀的順位，前14順位也被稱為“樂透簽”。抽簽結束，各支球隊開始試訓球員，到了6月下旬則開始正式選秀。

對卡特感興趣的球隊，都在樂透區內。排在前三順位的洛杉磯快船隊、溫哥華灰熊隊（現孟菲斯灰熊隊）、丹佛掘金隊早早有了心儀的對象。有記者認為他可能會被掘金隊選中。卡特并不贊同：“我去過丹佛隊，他們都說喜歡我，但我覺得這還不夠，他們更想要一名大個子球員。”卡特認為自己如果在第4位到第10位就有可能被選中。在半個月中，他馬不停蹄，為排名第4到第8位的多倫多猛龍隊、金州勇士隊、達拉斯小牛隊與薩克拉門托國王隊試訓。

卡特對多倫多的印象并不好。“那大概是我最糟糕的一次試訓了，飛機晚點，他們取消了我預訂的酒店，然后我的包也丟了。”卡特說，“我不得不申請推遲一天試訓，但直到包裹被找到之前，我都沒有鞋子和訓練服。”

選秀之前，卡特認為擁有5號簽的勇士隊最有可能挑選他，他甚至都開始請人幫忙在加利福尼亞州購買住宅。選秀當天，勇士隊果然用5號簽摘下他，只是隨后發生的事情讓卡特有些吃驚，金州人用卡特從猛龍隊換來了4號新秀——他的隊友賈米森。

卡特長出了一口氣，他說：“我又要去多倫多了，希望這一次飛機不會晚點。”

多倫多猛龍隊已經有一名球員準備歡迎他的到來了。他就是喬丹的前隊友查爾斯·奧克利，當時也是猛龍隊的一員，他在選秀當天接到了喬丹的電話。“喬丹告訴我，卡特是一名出色的球員，他讓我好好照顧卡特。”奧克利說。當年在公牛隊，奧克利扮演的是喬丹“保鏢”的角色，現在，他又被喬丹要求做卡特的“保鏢”。

奧克利對喬丹言聽計從，但這并不代表他像喬丹一樣認可卡特。“我知道喬丹的眼光很準，但你知道很多球員在喬丹面前是一副樣子，在其他人面前又是另一副樣子。”奧克利說。

1995年，多倫多猛龍隊加入NBA。在卡特之前有過3次選秀，猛龍隊的成績均不算理想。1997年選中的特雷西·麥克格雷迪，因為是高中生直接跳進NBA，新秀賽季也被視為“水貨”，于是，球隊上下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卡特身上。

卡特給多倫多人的第一印象非常好，沒有文身，謙遜，與球迷見面時他認認真真地給現場的每一個人簽名。猛龍隊主帥布奇·卡特說：“人人都愛卡特，但我們更希望看到他給我們帶來勝利。”

球迷的瘋狂讓卡特立刻喜歡上了多倫多，但隊友的歡迎可就是另一種方式了。第一堂訓練課，卡特就遭遇了下馬威，幾乎每一個隊友都想與他單挑，甚至還包括答應喬丹要好好照顧卡特的奧克利。“這種感覺很新鮮，我們既是隊友，也存在競爭關系。”卡特說。面對挑戰，他來者不拒，幾乎將訓練課變成了單挑大賽。

至少在多倫多，沒有人能擊敗卡特，奧克利是最早服輸的人之一。他坐在場邊，氣喘吁吁地看著卡特擊敗所有隊友，然后，其他人都開始收拾裝備離開了，卡特卻還留在場上，運球、投籃。“你簡直不敢想象，他已經是我們之中技術最好的球員了，居然還在練基本功！”奧克利說。

喬丹此時剛剛退役。1998年夏天，NBA勞資談判破裂，聯賽停賽，卡特的新秀賽季就變成了一個縮水賽季，只有50場比賽，這也是喬丹宣布離開的原因之一。與很多新秀得到循序漸進的培養不同，卡特在他的第一個賽季就需承擔起振興球隊的重任，而且因為賽季縮短，賽程緊湊，新秀們很不適應，卡特也沒有打出他真正的水準，但仍然場均拿到18.3分、5.7個籃板，當選“最佳新秀”。

猛龍隊在50場常規賽中贏了23場，勝率較前一個賽季有了大幅度增長，只可惜仍無緣季后賽。但這并沒有影響多倫多人對籃球的熱愛，猛龍隊的球市非常火爆，經常一票難求，原因很簡單：“我們都愛看文斯·卡特的扣籃。”

聽到這個理由，卡特笑著說：“有些時候，如果我有一個很不錯的扣籃，回到家后我也會一遍遍地看集錦。”

他可以隨時將球砸進籃圈，用各種方式，胯下換手、轉身360°、從籃圈的左側飄移到右側再扣籃。他不僅征服了多倫多人，整個NBA都為之轟動，他也為自己帶來無數綽號：“加拿大飛人”“UFO”，而最膾炙人口的，則是“半人半神”。

麥克格雷迪說：“我愿意買票觀看卡特的比賽。”

在2000年全明星扣籃大賽上，卡特上演了一個奇跡，從預賽到決賽，他的每一次扣籃，都被場邊解說形容成“去任何一屆扣籃大賽都能奪冠”。有記者問他：“卡特，他們都說你的扣籃像邁克爾·喬丹，你怎么看？”

卡特皺了皺眉頭，說：“只是扣籃嗎？”

就在2000——2001賽季，猛龍隊45勝37負，隊史上第一次沖進季后賽，這是卡特送給他們的禮物。在這個賽季，卡特場均拿到25.7分、5.8個籃板，還有3.9次助攻。2000年2月27日，猛龍隊主場迎戰太陽隊，這是爭奪季后賽席位的關鍵一戰，卡特轟下51分，猛龍隊以103比102擊敗太陽隊。那場比賽之后，“加拿大飛人”被賦予了新的解釋——與喬丹的綽號“飛人”緊密相連，但再也不是單純形容卡特的扣籃了。

奧克利在那場比賽結束之后，撥通了喬丹的電話：“喬丹，你看到了嗎？卡特就是下一個你，他和你是同一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