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娘的“黃昏戀”

焦松林

所謂愛情，就是什么都可以忘記，卻忘不了初次相遇時，為他做的那一雙鞋墊……

高大爺和高大娘相依相伴了一輩子，上了年紀后，兩人住進了敬老院。沒想到，高大娘和敬老院里的鄭大爺好上了。

高大娘看鄭大爺時，眼神里滿是暖意和柔情，這個眼神，以前可一向是高大爺的專利啊！高大爺傷心不已，老兩口結婚五十年了，五十年來沒有紅過臉，更沒有吵過架，沒想到進了敬老院，高大娘垂暮之年卻來了一場莫名其妙的愛情。這讓高大爺措手不及，但高大爺知道，這一切不能怪高大娘，要怪，只能怪高大娘年紀大了，患了老年癡呆癥，記憶背叛了她。

每天一大早起來，高大娘就會拄著拐杖去和鄭大爺聊天，好在她還記得中午回來吃飯。吃飯時，高大娘的臉上會有幾分紅暈，就像十八歲的少女剛剛見過情人一樣。她一邊吃飯，一邊告訴高大爺，今天她和鄭大爺聊了什么話題，還讓高大爺參謀，自己說這些話是否合適。

高大娘帶著幾分羞澀說道：“可不能讓人家笑話咱主動。”

高大爺心里一陣陣痛，卻裝作沒事人似的告訴老伴，上了年紀，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要讓院子里其他老人說閑話。

高大娘聽到這里，樂了，說：“我一沒有孩子，二沒有丈夫，還怕什么？再不戀愛，就真的老了。”她忘了，自己的丈夫正坐在她的跟前呢。高大爺深深地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

從此，一向愛出門的高大爺不出門了，因為只要他一出去，幾個老伙計就會嘲笑他：這么大把年紀，進了敬老院，反而把老伴給弄丟了。漸漸地，高大娘的病越來越重：她把自己最喜歡的桂花糕送給鄭大爺吃，她還攙鄭大爺出來曬太陽，事情發展得越來越離譜。

高大爺看在眼里，心里就像鉆進了幾百條蟲子，痛得要命，可高大娘還是動不動就和他嘀咕，聊著鄭大爺的種種優點，最后還常常加上一句：“不要告訴人家，我喜歡他，那是我心里的秘密。”

高大爺苦笑著反問：“那你為什么要把這些話告訴我呢？”

高大娘聽了，不由得愕然，手托著下巴，死死地看著高大爺，許久才答道：“是啊，我為什么要把這些秘密告訴你呢？你是誰？”

高大爺看著老伴呆呆的樣子，心里對鄭大爺好不惱火：我老伴生了病，難道你老小子也有病？于是，高大爺帶著香煙去找鄭大爺談判。不料鄭大爺接過煙，苦澀地笑了，說：“老高，你說的這個事，我、我也是被動啊！”

高大爺心想算你還明白，他冷冷地問道：“那你說，怎么辦？”

“要不，我回去住幾天？”

鄭大爺孤家寡人一個，回去住幾天，就意味著要自己照顧自己。聽說他身上有不少毛病，萬一回去出了事，這個罪過可就大了。沒辦法，高大爺決定還是和高大娘多聊聊，爭取找回她的記憶。

于是，高大爺問高大娘：“老婆子，你還記得年輕的時候嗎？”

“年輕的時候？”高大娘陷入了沉思，接著她點了點頭，“記得，我那時候長得漂亮，是廠里的一枝花。”高大娘說著，表情不無得意。

“那……你男人呢？你和你男人是怎么談上戀愛的？”高大爺循循善誘，他要刺激高大娘，讓她想起，自己才是她的男人。

“他啊？他高高的，瘦瘦的，白白凈凈的，就和隔壁老鄭一樣帥。我心里喜歡上他以后，悄悄地給他做了三雙鞋墊呢。”

得，又繞到老鄭身上去了，高大爺痛苦地呻吟了一聲，自己的努力全白費了。讓高大爺更抓狂的事還在后面。高大娘說著就開始找舊報紙，她要做鞋墊，給老鄭做鞋墊。

高大爺受不住打擊，癱倒在了床上。高大娘不知跑哪去了，侍候他的，是院子里其他的老伙計。

這天晚上，高大娘悄悄從枕頭底下拿出一雙鞋墊，遞給了高大爺：“你看看，為什么我做了一雙鞋墊送給老鄭，他卻墊不上呢？他的腳太小了，可我明明記得就是這個尺碼呀！”

高大爺惱怒地拿過鞋墊，那上面繡著一對鴛鴦。高大爺勉強起了床，把鞋墊往自己鞋里一墊，正好，不大不小。

高大娘一下子愣了，過了半晌，她嚷了起來：“原來你才是我家的死老頭子呀！我家有老頭子，我為什么還要再談戀愛呢？”高大娘的臉紅艷艷的。

高大爺舒心地笑了，一笑，身上輕松了一大截，病也好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