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防照相機

辰超

佐野洋，日本著名推理小說家，作品多以現代都市愛情婚姻生活為題材，以描寫人類隱秘心理、刻畫人性為特色，其代表作有《戒煙日》《仁義陷阱》《華麗的丑聞》等。本文改編自他的小說。

救人惹禍

圭子是個有夫之婦。不過，她有個情人名叫沖山，是她以前的同事。這天，兩人相約去城島幽會。很快，兩人來到了渡船碼頭。

突然，身后傳來一陣刺耳的汽車喇叭聲，只見一個小女孩快要被一輛轎車撞上了，沖山驚叫一聲，扔下手里的相機，朝小女孩奔去，一把將她拉到了路旁。好在，轎車也及時停下了。

見此情景，圭子急忙上前撿起相機。突然，她發現不遠處有個身穿運動衣的年輕男子，拿著相機朝他們這邊拍了一張照，然后轉身朝碼頭走去。

圭子心頭一緊，趕緊把沖山拉到路邊，焦急地說：“都怪你愛管閑事，剛才被人拍了照！”

“拍照？”沖山一愣。

圭子點點頭說：“對！從汽車車輪下救出小孩，這可不是常有的鏡頭！拍照的是個年輕男子，會不會是記者？對了，他的相機和你這個一模一樣呢！”

“這下糟了！”沖山也不禁擔心起來。他是有婦之夫，和圭子的情人關系沒有外人知道，萬一那個男子將照片投到攝影雜志并刊登出來，被熟人看到他倆在一起，那就完了。

這可怎么辦？圭子心急如焚。忽然，她眼前一亮，說：“有個辦法，我去試試吧。你在這里等我。”說完，她拿過相機，朝碼頭跑去。

剛才拍照的那個男子，此時正在碼頭等待渡船。圭子跟在他身后，上了船，并坐在他的旁邊。趁著船轉彎，圭子假裝沒有坐穩，倒在了男子身上，然后和他說了聲抱歉。

男子說沒關系。圭子繼續搭訕道：“你是來這里攝影的吧？”

男子點點頭說：“是的。城島上有個很美的地方，以前來過一次，這次想拍幾張照片……”說著，他瞥了一眼圭子手里的相機，“你也帶著相機呢?！?/p>

圭子假裝很驚訝地說：“哎呀，和你的相機一樣呀！”

“是嗎？”男子看了看圭子和她的相機，臉上露出捉摸不定的微笑，“好像是的呢?！苯又凶犹咸喜唤^地談起了照相機的話題，圭子不太懂，只能隨便應付幾句。

很快，船到城島，乘客們排成一列，走過跳板。這時，男子突然對圭子說：“我幫你拿照相機吧，萬一掉到水里就糟了！”圭子怕得罪對方，不利于她后面的計劃進行，只好把相機交給了他。

登岸后，圭子接過男子遞還給她的相機說：“我也想去你說的那個很美的地方，你可以帶我去嗎？”

男子愣了愣，說：“嗯……你不是有個同伴嗎？剛才好像看見你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圭子一驚，連忙說：“他可不是我的同伴。他只是個問路的……”

“是嗎？”男子若有所思，“那就跟我走吧！”

兩人走了一會兒，路上就只剩他們兩個了。男子自我介紹道：“對了，我叫口，你呢？”

“我叫山田。”圭子報了個假姓。她之所以接近這個男子，其實是為了找個機會，把他的相機調換過來。兩個相機剛好型號相同，若能來個偷梁換柱，對方也不易察覺。

可是，口始終把相機挎在肩上，圭子一直沒有下手的機會，她不禁心煩意亂起來。圭子試探著問：“口先生，今天拍了幾張？”

“??？”口的神色有些怪異，“只拍了一張，你問這干嗎？”

圭子見對方有所警覺，只得轉移了話題：“要不休息會兒吧？”

口卻搖搖頭說：“前面有個奇妙的地方，像是海水浸蝕形成的洞窟，聽說常有人帶著模特，到洞里拍攝。”

圭子大為沮喪，她本來打算，兩人并排坐下以后，找個借口，讓口從肩上取下相機，然后趁機調換過來，現在顯然落空了，她只好跟著口繼續往前走。

密洞交涉

突然，前面出現了一處一米多高的臺階，圭子不敢下去?？谌∠孪鄼C，擱在腳邊，張開兩臂。

圭子覺得機會來了，忙把相機遞給了口：“請拿著！”她想，如果口把這相機也擱在腳邊，那就是再好不過的機會?？墒?，口從圭子手里接過相機，竟然把它放得老遠。圭子心想：莫非口已經看破了我的心思？

然后，口把圭子從高處抱下。她注意到，口摟著她時，表情十分怪異。

接下來，口繼續在前面帶路，還時不時地回過頭，看圭子是否跟在身后。圭子忽生一念，嚇得她差點收住腳步：在這種地方，說不定他會朝我撲來！

圭子有些后悔了，她不該跟一個陌生男子來到這種地方?？删瓦@么回去，那個問題還是不能解決。若能以此為代價，換取那可怕的膠卷，也算不幸之中的萬幸。

想到這里，圭子脫口喊道：“口先生，我有件事求你！”

口回過頭，緊張地問：“什么事？”

圭子懇求道：“咱們能換一下相機嗎？”

“嘿嘿嘿！”口干笑幾聲，“這么看來……”他欲言又止。

圭子哀求道：“求你了！要是你肯換，你說什么我都照辦！”

口愣了一下，眼睛肆無忌憚地在圭子全身掃來掃去：“好吧，上這兒來！”說罷，他走到一個洞口前，停住了。那個洞很奇妙，三面都是巖壁，頂上卻無遮蓋，可以通天。

口叫圭子走進洞里。圭子望望四周，口笑道：“放心吧，這里沒人，誰也看不見！”

圭子絕望地叫道：“你把臉轉過去！在你面前脫衣，多害臊！”

“哦，你說這個！”口愣了愣，轉身背向圭子。

圭子立刻說出了她的交換條件：“先把你的相機換給我吧！”口把一直挎在肩上的相機遞了過來，圭子把自己的相機交給了他。圭子把換過來的相機，用絲巾小心翼翼地包好。接著，她慢慢脫掉了鞋子、外套，最后只剩下一條綠色的襯裙……

這時，她發現那男子依然穿著運動服背對著她，連鞋子也沒脫下?！鞍パ?！”圭子不禁喊出聲來。

口轉過身，圭子捂著胸，說：“你這是在侮辱我嗎？鞋子總得脫掉吧？”

口一臉的驚訝，他略加思索，突然笑了：“你弄錯啦！我根本沒想過要你的身體！”

圭子心里一陣惶恐：“那你想要……”

男子微笑著說：“我只是想在這兒拍一組裸體照片！”

“什么？”圭子呆住了，“好吧！你再轉過去……”此時，她的腦子飛快地轉著，如果讓口拍下了裸體照，對方就可以利用那照片威脅自己，此后免不了一次次地給他當模特。不行，得想個法子逃脫！

突然，圭子發現腳邊有一根木棍，她撿起了木棍，躡手躡腳地走到口背后，然后舉起木棍，用盡全力敲了下去。頓時，口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接下去，圭子是怎樣返回碼頭的，她自己都記不清了。見到沖山后，她一時間淚如泉涌。沖山拉著她上了一輛出租車，很快，兩人來到了一家偏僻的旅館，圭子這才向沖山講述了事情的經過。沖山聽完，大驚失色：“你沒留下證據吧？”

圭子搖搖頭說：“沒有！你想想，我和他沒有任何關系，警察應該也無從調查?！?/p>

沖山想了想，表情有些凝重：“只是，萬一他沒死，等你走后他蘇醒過來……”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圭子陷入了沉思：萬一他活過來，會不會報警？好在，我用的是假姓，他也不知道我住在哪兒……

此時，沖山拿過相機，從里面取出膠卷，使其曝光。突然，他嘀咕道：“真奇怪！這相機好像就是我的，完全一模一樣嘛！只是我記不得鏡頭號碼，也沒法辨認了?！?h3>意外真相

十天過去了，圭子每天留意新聞，都沒見到有什么“城島兇殺案”之類的報道。這天，圭子獨自在家，忽然聽到有人敲門。打開門一看，圭子大吃一驚，來人竟是那個口！他頭上纏著繃帶，身上穿著上次那件運動服。

圭子驚恐地往后退了幾步，口卻笑著說：“那天實在抱歉，今天特來致歉?！?/p>

圭子心慌意亂地把他帶進了客廳?？诓痪o不慢地說：“夫人，首先我應該道歉，那天下船登岸時，我為夫人拿過相機，還記得嗎？當時我偷偷調換了相機！”

“什么？”圭子目瞪口呆，“你為什么要調換呢？”

口解釋道：“在渡船上，夫人的那句話‘和你的相機一樣呀，真是天賜良機！的確，我的照相機看上去和夫人的相機十分相像，可是性能和價格遠遠不及，我試探性地問了你一些關于相機的知識，你看上去并不懂。這么一來，我就動了邪念，在下船的時候作了調換！”

聽到這里，圭子不禁百感交集，自己千方百計尋求調換的機會，卻沒料到想要的東西，其實早已在自己手中，她感嘆道：“難怪你總是把相機挎在肩上，一刻也不肯松手！”

口點點頭說：“就是嘛，要是被夫人發現，豈不慘了？后來，當我把夫人從高處抱下時，憑我當時的感覺，夫人的裸體恐怕不錯！緊接著，我便想請夫人讓我拍攝裸體照，我一直在思考，該以什么樣的方式提出這個要求?！?/p>

圭子恍然大悟，難怪他當時的表情那么怪異，原來是在考慮這件事情！

口接著說道：“我當時正在考慮，不料夫人把我叫住了，說要和我換相機，我嚇壞了，以為事情暴露了。可是，夫人又說出一句怪話：‘叫我干什么都行！這樣一來，我覺得其中必有蹊蹺。不過，既然夫人愿意對我言聽計從，我也樂得如此了。”

圭子想了想，又問：“可是，我的住所，你是怎么知道的？”

口冷冷笑道：“我命大，被人救了，在醫院里住了兩天。出院后，我苦苦思索，夫人明明不知道我偷換了相機，為什么還要不惜一切代價，提出交換相機呢？結論只有一個：夫人想要的不是相機，而是里面的膠卷！于是，我趕緊把照片洗出來，仔細查看。那天我只拍了一張照片，就是那個小女孩險些被撞的照片。照片里除了小女孩和司機外，還有兩個人：一個是救小女孩的男人，另一個就是夫人，而那架相機就在男人的身旁。這下，我明白了，夫人恐怕是擔心這張照片在雜志上發表吧。我還發現，男人的西服上別著一枚徽章，徽章上有公司的名稱。接下來，我就上那家公司打聽，知道夫人也曾在那家公司工作過……”

圭子失聲叫道：“你把那張照片給公司里的人看過了？”

口搖搖頭說：“不不，別擔心！我只是把臉部剪下來了，而且先請一個人認出了沖山先生，再請另一個辨認夫人……若不保守秘密，夫人怎么肯買底片呢？”

圭子怒道：“你要多少？”

口狡黠地說：“嘿嘿，我不要夫人給錢，我另有所求呢！錢就請沖山先生支付好了。夫人只要讓我拍一回就行……”

圭子氣得說不出話來，忽然她靈機一動，脫口而出：“可這樣一來，底片就得交給沖山先生吧？他買去了，要我買什么呢？既然沒東西可買，我也沒必要答應你……”

口冷笑道：“哼，事到如今，還敢說這種話？”說著，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

圭子一看，不禁失聲叫道：“天哪！你怎么還拍下了這個？”那張照片上，竟然是那天在洞里只穿著綠色襯裙的圭子。

口得意地說：“夫人脫衣的時候，中途不是叫過我嗎？很抱歉，就是在那會兒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