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

何忠

1 家旁邊的巨大的京惠隆超市經過多日的裝修改建，終于在元旦這天開業了。本來很少逛商場的我，今天居然頗有閑情雅致地陪著妻子專程來此享受這摩肩接踵的滋味。

2 由于客流量太大，購物車告急，取車處擠滿了人，都在等候下一批購物車的到來。我主動請纓，勇挑等候購物車的任務，對妻子說：“你先走，我斷后！”

3 望著妻子的背影，一種愧疚感油然而生，想妻子陪我走高山履低谷這么多年，可是我陪她逛街的次數卻屈指可數……值此新的一年開始之際，我今天要好好地陪她逛一逛！

4 就在我妻子的身影被人群淹沒的剎那，我身邊的人群突然騷動起來，原來購物車到了！我便趕緊回過神來，隨著人群向長長的由購物車組成的一字長龍走去。

5 突然，我被那個吃力地推著長龍的收車人驚呆了，是她，絕對是她……盡管那身工作服有些寬大，但無法遮掩她的美麗，她的表情依舊那么剛毅……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居然沒有變……

6 我的腳像灌了鉛，我的思緒卻早已飛回了三十多年前：夕陽下，兩個長長的影子走在放學路上的余暉里。我們一邊走一邊大聲地背誦課文，天資聰慧的她從來不會像別的同學那樣奚落我的愚笨。

7 就這樣，兩個長長的影子從小學走到了高中，從我矮她高，走到了我比她高，但我仍舊是處在她的庇護之下，無論是在班上，還是在路上……

8 可是，天有不測風云。就在臨近高考的時候，她的父親突然工傷致殘，她便毅然決然地放棄了高考，接替她爸爸的崗位成了國營齒輪廠的一名女車工。

9 從此以后，白天她上班，我上學，到了晚上我們便相約在街角的路燈下一起為我的高考溫習功課，她把她的全部心愿和智慧都傾注到了我的身上。

10 后來，我不負她的期望，考取了她夢寐以求的大學！后來，她辭去了工作，成為第一批下海的人。到黑水路販賣勞保用品。從此，黑水路便成為了我經常出沒的去處，可是她卻從來不去我的學校。

11 終于有一天，在我的再三邀請下，她同意到我的學校來玩，當時，我決定在她到來的那一刻當著全體同學的面，向她表白愛意。我于是犧牲了整整一夜的睡眠鑄就了一封感天動地的情書！

12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我還沒有起床，就接到了宿舍樓長送來的一封信，說是一個短發女生送來的，打開信一看，上面僅僅幾個字：“老弟：感謝你這么多年給我帶來的快樂，老姐祝你將來學業有成，生活幸福l”

13 我慌忙起身，直奔黑水路，她的攤位空空如也……我反身直奔她家，她的家早已人去樓空……從此以后，她便音信皆無。

14 后來，在我大學畢業的時候我考取了北京的研究生，后來我留在了北京工作，再后來我有了我的妻子。“她”便成了我和妻子之間最常提起的話題！

15 “看那青山蕩漾在水上，看那晚霞吻著夕陽”一曲《夢里水鄉》的彩鈴聲把我從回憶里拉了出來，是妻子打來的電話，詢問我在哪兒。

16 我在電話里告訴妻子我看見“她”了，妻子一聽立刻大聲說：“我馬上就來……”可當我再向她站過的地方看去時，發現她早已離開，不知去向。

17 很快，妻子便從超市里跑出來到我的身邊，對我說：“就是把這超市翻遍，也要把她找到！”我猶豫：“現在這種場合下相見，她會不會很尷尬啊？”妻子斬釘截鐵地說：“你太小看她了……”

18 妻子拉著我的手在人群里穿梭，卻再也沒有發現她的蹤影。我們每每見到收車人都會上前詢問是否認識她，可是這里的收車人都是臨時雇來的，互相都不熟悉。

19 我和妻子精疲力竭地坐在墻邊的休息凳上，妻子打趣地問我此時的感受？我說我看到她瘦弱的身軀推著長龍般的購物車，非常心疼！妻子聽罷笑出了聲：“你真的太小看她了！”

20 我說：“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才能被埋沒，我要把她聘到我公司里去，讓她變成白領！”妻子聽罷更是笑得直不起腰來，說：“你可太逗了……”我不解地問妻子：“那你說怎么好？”

21 妻子說：“找到她，我就認她為我的親姐姐！”我喃喃地說：“也許她一直就把我當弟弟看的吧……”妻子說：“有一個地方可以幫我們找到她——廣播站……”

22 于是，我們急急地起身直奔廣播站。當廣播站的工作人員聽罷我的問詢后說：“不用廣播找人了，我知道在哪兒能找到她！”“在哪兒？在哪兒？”我催問道。

23 “到董事長辦公室去找吧，她是我們的董事長。”廣播員道。“啊，她……不是……收車工嘛！？”我有點亂，廣播員聽罷，用手把我們的目光引向我們身后偌大的超市賣場，微笑著說“是的，這會兒也有可能是導購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