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齡少女多奇志

費里尼

辦公室有一高齡少女，冰雪聰明，昔日家鄉小城高考文科第三名，常自詡：俺是當年我市選美比賽季軍。旁人戲曰：當年只考文化課沒考泳裝啊。少女體態妖嬈，性情爛漫，就一個毛病至今未愈——與歷任男友相處均不超過三個月。你懂的，三個月是正冊男友能夠忍受的身體未有實質性接觸的臨界點。正式談戀愛兩個月不讓手拉手，三個月未有點絳唇。叔可忍嬸不可忍。

高齡少女，此刻正為即將到來的周末抓耳撓腮。處了接近兩個月的男友提出周末前往她住的地方看碟。少女踟躕半晌，終于答應。她和一姑娘合租，但周末那姑娘回家了。孤男寡女獨處一屋，男要女不從，女的耍流氓；女要男不從，男的禽獸不如。迫在眉睫啊。少女琢磨出一套存天理滅人欲的方法：臥室門鎖上，絕不能有任何機會清醒抑或迷糊進入的機會；客廳沙發太軟，久坐容易失去革命意志，不坐，搬兩只硬木板凳坐在電視機前，兩只凳子中間相隔一米，屆時兩人端坐凳上，如接受小輩跪拜的舊式老太爺夫婦，瞻仰對面的電視機。

少女計劃托盤而出，滿室皆驚。我說，不想讓男人占便宜的女人，如何能獲得幸福的生活？這個問題你好好思考一下，怎么破？少女有點憂郁：唉，我想的就是怎么破啊。

對門辦公室，另有一比我辦高齡少女再要高齡的少女。伊的毛病另有癥狀：渴望男友，不拒絕相親和約會，但不敢接受男人的一切禮物。收禮在她看來，意味著默認男人某種“不良企圖”，一旦收下，將來某個時刻推開男人咸豬手時會渾身綿軟不自信。伊至今孑然一身。

也不能說這些高齡少女想太多了。作為一個神志正常的成年人，她們對男人的揣度并沒有超過對男人基本獸性的合理想象。她們洞悉男人的意圖，當然后者根本也不是什么秘密。一句粗話說得精妙：美好的愛情就是你想扒掉我褲子的時候，我也在想同樣的事情。

問題在于，愛情并非俯拾皆是的俗物。在尋找愛情的征途上，抑或暫時不談愛情，在尋覓一個合適的生活伴侶的過程中，究竟怎樣的姿態才是不違初心又符合世俗規范的？

高齡少女的誤區之一，在于把戀愛看做一種“投資”，其實它是“消費”嘛。投資要講究回報，和一個人談到最后結婚算回報？當然不是，那是一種不必然的結果。戀愛是一種對人性美好的不報希望的尋找，結婚是副產品。美好的戀愛可能以分手終結。王子和公主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這個結局和戀愛無關，只是檔期、門第等綜合因素統一達成的共識。

高齡少女誤區之二，在于過于把“豁出去”當回事。很難說她們期期艾艾是因為封建貞操觀念的荼毒還是純粹怕疼。我們倡導女人對自己的身體負責，但不意味我們贊賞把自己莫名其妙裝入鎧甲的女人。世界早已走出封閉，奈何將自己武裝成石女？

高齡少女其實是女版“巨嬰”。和男嬰的自我自大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她們希望以一種自絕于人民的方式，完成某種世俗的儀式。她們了然男女之間的一切竅檻，然僅止于理論。她們招徠男人，然后視之怪獸，其實她們自己才是。

昔日中華兒女多奇志，不愛紅妝愛武裝。今日高齡少女多奇志，獨愛保鮮期三個月的環保男友。假如真的被她們遇見“理想中”秋毫無犯的男友，她們會很受用嗎？自然。不過那種“受用”，其實是幻象。假如不是性取向有異抑或生理問題，哪個正當年的男人能忍受三個月以上的“大蔬無界”？如有，還真得好生打探一番。世界太險惡了，傻子瓜子磕開，可什么樣的仁（人）都有啊。

和男巨嬰差不多，高齡少女也是社會的不安定因素之一。情界因有了高齡少女而波詭云譎。她們不是醋海生波的女豬腳，卻是情天恨海的女戰士。有時她們更像刺猬，即便男人霸王硬上，扎傷男方，女方亦沒爽。

或許，高齡少女是在等待不那么溫文爾雅的一個男人。他倏忽出現，幫她從巨嬰的硬殼中解放，即便事后不認賬佛袖而去不留身與名，也算功德一件。這也沒什么值得難過的。大數據表明，女人的第一次通常給了有趣味的惡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