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窮神

丁子

大年五更迎財神，是老祖宗留下來的習俗。過年這天晚上，家家戶戶將財神請回家，將最好的飯食、美酒擺出來讓他老人家享用，祈求財神來年賜福給自己。

這年皇歷上說：財神正南。除夕傍晚，家家戶戶便走出家門去村前正南方向迎財神。有個叫牛二的人卻打著燈籠，拿著紙和香，向村后走去。他家開酒坊，生意一直不好。他想：我年年迎財神、供財神，反倒年年虧損。今年過年，人家迎財神，我偏去迎窮神，看看究竟能窮到什么程度。他來到郊外，燒了紙和香，磕了頭作了揖，嘴里不住地念叨：“迎窮神，窮神到，試試生意好不好。明年生意再不好，財神窮神都拉倒。”

牛二剛說完，就有一個黑乎乎的老頭站在了跟前。牛二問：“老人家，你是誰？在這里干什么？”

“我是窮神，在等人接我。我年年等，等了多少年，終于讓我等著了。”老頭沙啞著嗓子說。

牛二一聽，著實吃了一驚。年年迎財神，誰也沒見過財神的真面目。嘿！今天這窮神竟然現身了，該不會是假的吧？想到這里，便問道：“老爹，您……您真的是窮神？”

老頭指指自己：“你看看，不是窮神誰像我這個樣子！”

聽他這么一說，牛二便將燈籠提起仔細打量這個自稱窮神的人。這一看，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這老頭蓬頭垢面，衣衫襤褸，骨瘦如柴，還真像是窮神。牛二連說：“好好，既然窮神來了，那咱們就回家吧。”

路上窮神就問：“人家都向南迎財神，你怎么偏偏往北迎窮神？”

他說：“我年年迎財神，年年不發財。今年我來迎窮神，倒要看看，到底能窮成什么樣子。”

老頭一聽，把胡子一捋，笑嘻嘻地說：“這下你可真迎對神了。自從我被玉帝封為窮神，就沒有一個喜歡我的，更別說迎到家里去。今天你來迎我，我可得好好享受一下久別的人間美味了。”

說著話，他們一前一后進了家門。

牛二老婆一看牛二領了一個老叫花子回來，心里就老大的不樂意。可是大年夜，她也不好說什么，找了半天，才從咸菜缸里，摸出了半塊白菜幫子。她洗了洗端上來說：“家里沒吃的了，您就將就一下吧。”

窮神忙說：“不用吃菜，有酒就行。”

牛二搬出一壇子酒，說：“菜沒有，酒管夠。”

窮神見了酒，口水立刻流了出來。他家原來也很富有，只因他嗜酒如命，把家底全喝光了，連老婆孩子也餓跑了，剩下他一個，成了天底下最窮的人。有一年冬天，在一個風雪交加的日子里，他當掉了身上的破棉襖，換了一壺酒，來到了村前的破廟里，找個旮旯坐下，揚起酒壺，咕嘟咕嘟地往嘴里灌，很快就喝了個底朝天。酒是一時解饞了，可是他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酒喝進去，不但沒有暖和，反而更冷。他抱著空酒壺躺下，全身瑟瑟發抖，再也起不來了。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就在此刻，玉皇大帝正在召集眾仙開會。他掐指一算，仙界里各種角色基本都已經齊全，唯獨缺了窮神。玉皇大帝當即便決定補上這個缺，他派太上老君到凡間找一個最窮的人選。太上老君尋遍天下，好歹在破廟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他，隨即將他帶上天庭。玉帝也覺得他最合適。

自從封神以后，他再也沒撈著喝一口。 如今見著酒，就如那蚊子見了血，恨不得連壇子也吞下去。他又一想，不行啊，玉帝封我為神時不讓我喝酒，這是天規，不能犯啊。

窮神肚子里有條酒蟲子，不見酒則已，一見酒哪還忍得住！它聞到酒味，就在里面翻滾、躥跳。窮神實在忍不住了，捧起酒壇子，咕嘟咕嘟喝開了，一連喝了兩壇子，還沒有盡興，嘴里一個勁地嚷著好酒，拿酒來……

牛二一看，心想這窮神還真能喝，反正我是個燒酒的，今天管你夠，看你能喝多少！酒窖在后院，這樣搬來搬去多麻煩，干脆，讓他到酒窖里喝去。牛二就領著窮神來到后院的酒窖，敞開一口大酒缸說：“這一大缸，夠你喝了吧？”

窮神肚子里的酒蟲子聞到了香濃的酒味，再也按捺不住，一下子從酒神的嘴里躥出來，鉆進了大酒缸。

牛二一看，壞了，這么一大缸酒，進去了一根尺把長、指頭粗細的大花蟲子，這酒還怎么賣？他趕緊喊來老婆，兩人抬著大酒缸連酒帶蟲子一起倒進了后院水井里。老婆一個勁埋怨牛二請了窮神來，牛二不耐煩的搶白老婆：“咱請都請了，說這些有什么用？大不了以后什么神也不請了……”一邊說，一邊去后院，找了幾圈也沒找到窮神。忽然，他感覺不大對勁，院子里的每個角落都彌漫著一股濃濃的酒香氣，自己就如同在酒窖里面。不，這味道，比酒窖里的酒氣還濃，還香。越靠近水井，酒味就越濃。他驚訝地喊道：“老婆，你快過來聞聞，咱井里冒出酒氣來了。”

老婆不以為意地走過來一聞，不禁也納悶道：“可不是嘛，真是從井里冒出來的。”

二人立即從井里提上水來一嘗，香噴噴、甜絲絲，回味無窮。

第二天一大早，夫妻倆顧不上拜年磕頭，趕緊從井里提了幾桶，用專門的壇子盛著，凡是來拜年的，就讓人家喝上一盅嘗嘗。結果，誰喝了誰說好，紛紛買了酒帶回家去。

正月里走親訪友，喝酒的人多，打酒的人自然也多。牛二家的酒誰喝了誰說好，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出了名。

有一天，牛二突發奇想，井里的酒水尚且這么好喝，要是按原來的配方，繼續用這井里的酒水釀酒，該是個什么樣子？他將自己的心思和老婆一說，老婆也贊同他的想法。于是，他就這樣做了。到了開壇的那一天，他剛剛打開酒缸，甘醇的酒香一下子沖了出來，彌漫在空中，方圓幾里都能聞到。這下，他家的酒就更出名了……

卻說窮神在人間的作為傳到玉帝的耳朵里，他將窮神傳喚到天庭，當著眾神的面問：“窮神，你可知罪？”窮神怯怯地回答：知罪。

玉帝說：“知罪犯罪，罪加一等！”窮神說：“起初我也不想違犯天規，可是……可是……都是我肚子里的酒蟲子鬧的……然后……就控制不住了……”

“狡辯！酒是從你嘴里喝進去的，還是你意志不堅決。還有，你濫用神權，把井水變成酒，該當何罪？”玉帝責問。

窮神說：“起初，我肚子里的酒蟲子經不起酒的誘惑，在我肚子里折騰，我實在是經受不起，就不管不顧地喝了酒，破了天規，我承認有罪。可是，我肚子里的酒蟲子，將一個窮造酒的酒弄臟了，我就得賠償人家。這是人之常情，難道不也是神之常情？再說了，牛二兩口子見酒弄臟了，趕緊處理掉，這份仁義誠信就很感人。要是換了別人，酒里進了酒蟲子又沒有外人看見，怎么會舍得倒掉？就沖這，也應該幫他一把。”

玉帝聽了窮神的話，不住地點頭，說：“好，這事赦你無罪！但是，你私自開了酒戒，還是要罰的。現在就貶你到凡間普度眾生，力所能及地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直到世間沒有窮人了你再返回天庭。”

窮神領旨來到凡間，整日想著幫助窮人脫貧致富的法子。既然一切起因于酒，那就再從酒下手吧。

他從牛二釀酒的經驗看，要想釀出好酒，就要有好井水。于是，他想方設法，求龍王、拜土地，改變釀酒人家的水質，將懶水變軟變甜，增加有利于人們健康的礦物質。于是，世間的酒越釀越好，人們喝了身體強壯起來，日子也就越過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