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信實驗

孫凡利

劉傲是個小老板，在縣城開了家花店，平時生意還不錯。這年臘月的一天，劉傲正在店里忙著，一個小伙子推門進來。沒等劉傲開口，小伙子就自己講開了，說自己是名大學生，今年大三，放寒假剛從外地坐火車回來，一下車就發現錢包和手機都丟了，想借十塊錢坐公交回家。

劉傲盯了小伙子一眼，忍不住笑起來。因為小店離車站不遠，每年放假或開學時總會碰到類似的騙子。眼前的小伙子和他們套路一樣。如今的大學生怎么都這樣啊，一點創意都沒有！

這時，小伙子打斷劉傲的思緒，懇求道：“老板，可以嗎？”劉傲嘿嘿笑著，對小伙子說：“助人為樂嘛，怎么不可以！”說著轉身拉開抽屜，從里邊拽出張十元鈔票，抬手塞到小伙子兜里。

小伙子拍了下兜，連連感謝，說這條街上，他已經借了十幾家，終于碰到好人啦。小伙子還承諾，第二天就來還錢。劉傲擺擺手：“錢不多，不用了。”小伙子卻不愿意，說借了就該還，要講誠信。

劉傲一邊敷衍著小伙子，一邊拉開了門。小伙子轉身出了門，劉傲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小聲說：“講誠信？講誠信我就不會收到這張假錢啦！還好，碰到你這么個愣頭青。”

劉傲看著小伙子，出門進了附近的公交車站。不一會兒，一輛公交車從里邊開出來，小伙子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見劉傲，小伙子還微笑致意。劉傲心想，再過一會兒，售票員就要開始賣票了，等人家發現是張假鈔，說不定會胖揍小伙子一頓。劉傲越想越過癮，忍不住笑起來。

第二天，劉傲就把這事給忘掉了，早早地開門營業，一個人在店里忙活著。小伙子真的來了！劉傲一看，小伙子的臉上明顯有被打的痕跡，他嚇得退后了兩步，這是報仇來了呀！劉傲雖然不到三十，但長得瘦小，尤其不擅長打架，和小伙子相比，他根本不是對手。劉傲只好退到墻角，伸手操起一個橡膠棒，沖著小伙子喊：“你想干什么？”

小伙子一愣，一邊擺手一邊解釋：“我是來還錢的。”說完就掏出十塊錢放到一旁的柜臺上。

劉傲也愣住了，難道假錢沒被識破？就指著小伙子臉上的傷問他怎么回事。小伙子摸著臉說：“自己不小心走路摔的。”劉傲這才不好意思地放下橡膠棒，自我解嘲：“這兩天警匪片看多了。對了，昨天還順利吧？”小伙子咯咯地笑了：“其實，我昨天是騙你的。”

劉傲蒙了。小伙子告訴劉傲，他只是做了一個社會調查，名字叫“誠信實驗”。沒想到劉傲能幫他，這讓他認定劉傲是個善良的老板。所以，小伙子今天來，一是還錢，二是想問一問店里是否缺人手，他愿意無償做工，就當是寒假實踐了。

春節和情人節馬上就要到了，店里正缺人手，來了個不要報酬的，這讓劉傲實在是求之不得。他答應小伙子，可以在店里幫忙。

小伙子一聽，立馬就幫著拾掇起來，擦擦這里，擺擺那里，忙得不亦樂乎。

劉傲心里有鬼，十塊錢的下落，始終讓他放心不下。于是，他靈機一動，把剛才小伙子還的錢拿出來，說道：“這不是我借給你的那張錢呀！”小伙子停下手里的活，看著錢說：“當然不是你那張了，你的錢是愛心，讓我昨天獻出去了。”

獻愛心了？劉傲疑惑道：“獻到哪兒了？”

小伙子呵呵笑著說：“昨天進了公交車站，看見路旁有個乞丐挺可憐的，就把那十塊錢給乞丐了。”

劉傲一聽，汗都下來了。因為那乞丐不是別人，正是老家的三叔。三叔是個光棍兒，進城找劉傲混口飯吃，劉傲知道三叔好吃懶做，也一把年紀了，就讓他扮乞丐在車站乞討，每天倒也有個十幾二十的收入。

三叔在車站一直是不受歡迎的人，萬一三叔要花那十元錢，不讓人揍趴下才怪。想到這里，劉傲讓隔壁商戶看著店，他跑著去車站找三叔。可轉了個遍，也沒見到三叔的影子。問了問工作人員，說從昨天起就沒見過。劉傲害怕了，三叔的身體不好，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怎么辦呀！

劉傲回到店里，一整天都心神不寧。到了下午，他早早地關了鋪子，坐車回了老家。下了車，劉傲直奔三叔家，只見三叔家的門鎖得緊緊的。劉傲更擔心了，這天寒地凍的，三叔能上哪兒呢？

這時，他突然看見三叔從胡同口走過來。劉傲一看三叔沒事，一顆心才放到肚子里。三叔看見劉傲，幾步走到跟前，拉著他進了家，說昨天正趕上一輛拉貨的順風車，沒來得及打招呼就提前回家了。

劉傲不關心這些，剛坐下就問三叔：“你昨天是不是收了一張十塊錢？”

三叔一想，笑瞇瞇地說：“是啊，三個多月才見到這么一張大票。是個小伙子，穿得像個學生。”

“你花掉了？”劉傲不放心地問。

“錢不就是花的嗎？”三叔一愣，笑了，“剛花完，咋了？”劉傲著急得不行：“花給誰啦？趕緊想辦法弄回來。”三叔笑得更厲害了：“小看我是不是？你想要，你要去，我給你兒子當壓歲錢啦！”

劉傲一聽，長舒一口氣，簡單和三叔聊了幾句，就起身回家了。

到家后，劉傲讓兒子把錢拿出來，兒子指了指鼓鼓的兜：“都買零食啦。”這事兒鬧的，劉傲顧不得喝口水，出門就跑向附近的小賣部。

一進門，小賣部老板就舉著張十元鈔票對劉傲說：“完璧歸趙！”

劉傲接過錢，趕緊賠不是：“都怪我都怪我……”

老板倒也不客氣：“你兒子一進門，我就發現不對，四歲的孩子竟拿著十塊錢來買零食，我懷疑是偷拿你的錢。怕他再去花，就把錢留這兒，給了他些零食，讓他回家了。”

劉傲一聽話頭不對，低頭仔細看手里的錢，怎么成真的啦？看來這事還沒完。劉傲從回到家，左右都想不通，那張假幣到底跑哪兒去了呢？

第二天，劉傲早早地趕到花店，小伙子早已等在門口了。一上午，劉傲好幾次想找小伙子談談，又擔心引起小伙子的懷疑，也只好把這事放下了。到了中午，劉傲想改善一下伙食，他拉開抽屜拿錢，不禁一愣，那張假幣還在抽屜里！劉傲前后想了一遍，斷定是那天一著急，根本沒把假幣抽出去，結果鬧了這么多的誤會。不過還好，假幣還在手里，只是虛驚一場。

劉傲瞅著這張假幣，心里翻江倒海，認為這番折騰，全是它鬧的。十塊錢雖然不多，卻讓自己身心俱疲。此時他恨透了這張假幣，從抽屜里拿出來撕了個粉碎。

站在一旁的小伙子，看到這一幕欣慰地笑了。因為那張假幣，是他昨天偷偷放進去的。原來，小伙子從借到假幣，就沒想到花。其他店主沒給他錢，最起碼還比較誠實，而劉傲給假錢，實質是一種欺騙。于是，他就確定了“誠信實驗”的對象。如此看來，效果還是不錯的。

此后，劉傲又收到過一次假幣，但從來沒有再向外流通，都是主動交給銀行處理。小伙子也一直保守著這個秘密，直到寒假結束。

臨開學時，劉傲非要拿出一筆錢作為報酬，并扎了一束郁金香送小伙子上了火車。小伙子剛坐上火車，就發現從花束里掉下一張紙片，紙片是劉傲寫的，只有兩個字——謝謝。此時，小伙子忍不住給自己的“誠信實驗”打了個滿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