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民歌大師張天恩

宋亮居

張天恩生于1911年，卒于1970年，陜西省吳堡縣張家焉鄉刁焉村人。在我幼年時代，親眼目睹過他打快板、鬧秧歌。

在我的記憶中，1940年前后，每逢正月，張天恩總會作為縣上的“文藝名人”，被邀請到縣城鬧秧歌。當時新政府給他派飯吃，他都推辭掉了。張天恩和我父親對民歌有共同的愛好，于是常來我家吃飯，敘舊談天，兩人情投意合。他每次來的時候，總還帶來一些油糕、黃米饃饃。一進門，父親樂呵呵地邀他上熱炕頭盤膝而坐。他從衣兜里面掏出快板、白羊肚子手巾等行頭，隨時隨地都會哼出個調調來。那時候，人民生活普遍困難，但是我家非常喜歡他，用最高“規格”的伙食：蒸黃米饃饃燴菜來招待他。張天恩和父親飯桌上一起編詞吟唱，談笑風生。我那時候是四五歲的毛小子，雖然插不上什么話，但是印象特別深刻，至今記憶猶新。

紅色宣傳員

從幼年時代，張天恩就傾向紅色革命。當年劉志丹率軍攻打綏德縣棗林坪金不爛溝時，他就自告奮勇當向導，積極支持紅軍，此役殲滅國民黨一個旅的兵力。

年輕時的張天恩經常趕著牲靈走三邊，在山西、陜北綏德分區、延安分區、甘肅隴東分區等地，只要提起他的小名“庚龍”，幾乎無人不知。張天恩的大名，是他為邊區軍民馱鹽、送炭，沿途一路編唱革命歌曲傳開的。

之后，張天恩隨同吳堡縣秧歌隊代表團赴綏德匯演時，和張子環等表演了紅色革命的文藝節目，博得了時任綏德分區地委書記習仲勛的高度贊揚。

張天恩自幼家境貧寒，雖然沒有上過學，不識多少字，但是他自編自演的小品快板卻朗朗上口、生動感人，充滿著革命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韻味，吸引了廣大群眾的爭相觀看，并且還得到了“紅色宣傳員”的美稱。1942年正月，120師師長賀龍從延安開完軍事會議后返回晉綏邊區，路經宋家川時，被紅火熱鬧的秧歌所吸引，駐足觀看了一個時辰。看完張天恩演唱的《白面饃饃紅點點》和快板《日本鬼不講理》之后，賀龍對隨行人員說：“此人不一般，能歌善舞，是一位很好的紅色宣傳員！”

名氣大震

走頭頭的那個騾子呦，三盞盞的那個燈，啊呀帶上了那個鈴兒呦噢，哇哇得的那個聲。

白脖子的那個哈叭呦，朝南的那個喲，啊呀趕牲靈的那個人兒呦噢，過呀來了。

你若是我的哥哥呦，你招一招的那個手，啊呀你不是我那哥哥呦噢，走你的那個路。

大紅果子剝皮皮，人家都說我和你，

本來咱兩個沒關系嗨咿兒喲，好人擔了些賴名哎譽。

張天恩創作的《趕牲靈》《大紅果子剝皮皮》《蕎麥地里鋤草草》《十勸勸的人兒》等歌曲，快板《山西沁源縣百十里李家莊》以及《三人場子》《大小老婆》等劇目，深受人民群眾的喜愛。

1945年正月，吳堡縣縣長魏希文派張天恩帶領張子環、劉保柱、王世元、王世功、宋喜田、宋根根、王三姓這幾個文藝搭檔，去山西興縣賀龍120師師部慰問演出，受到了全體官兵的熱烈歡迎。

由于此前賀龍對張天恩的印象非常好，加之很賞識他的才藝，于是把張天恩介紹給駐扎在延安南泥灣的359旅旅長號稱王胡子的王震。當時，賀龍的司令部駐扎在山西晉西北興縣，政治部駐扎在神木賀家川。張天恩常常往來于延安南泥灣與興縣、神木賀家川等地，為部隊運送重要軍用物資的同時，數次為王震的359旅進行了文藝演出，在部隊的影響力極高。

后來，張天恩聽說晉綏九分區司令員慕生忠是吳堡人，駐扎在山西省石樓縣。張天恩趕牲靈路經此地，有意在騾馬歇腳之際打起了快板，吸引了滿大街的人圍觀，很快驚動了九分區司令部。慕生忠聽衛兵報告說此人是陜西吳堡口音，快板打的極好！于是親自接見了張天恩，認了老鄉，并請他吃了飯。從此，石樓一帶，“庚龍是慕司令的老鄉”被廣泛傳開。

張天恩唱著《趕牲靈》一路走來，歌聲不斷，在柳林、離石、方山、大午鎮、興縣、永和、石樓、隰縣、大寧等地，他的才藝家喻戶曉。

鮮為人知的《白面饃饃紅點點》

記得每年正月里，張天恩總來宋家川表演，看他鬧秧歌、聽他說快板，戲臺前被大人娃娃們圍得水泄不通。張天恩尤其是擅長扮演蠻婆角色，風趣逗人，贏得大家一片喝彩之聲。不過，酷愛鬧秧歌的張天恩，之所以能夠聲名遠播，關鍵是因為一首紅色歌曲《白面饃饃紅點點》。

白面饃饃紅點點的嗨兒喲，江西上來個毛澤東，領導人民鬧革命嗨兒喲，窮人從此要翻身；

白面饃饃紅點點的嗨兒喲，延安來了毛主席，領導人民打日本嗨兒喲，日本鬼子定完蛋！

白面饃饃紅點點的嗨兒喲，中國出了個毛澤東，一心一意為人民嗨兒喲，他是我們的帶路人；

白面饃饃紅點點的嗨兒喲，三座大山要推翻，全國人民都解放嗨兒喲，共產黨人是英雄漢英雄漢……”。

這首《白面饃饃紅點點》，反映了毛澤東率領中央紅軍從江西上來，在一窮二白的背景下鬧革命的故事，是張天恩在1936年國共二次合作時編寫的，曾得到了中央首長的高度評價，成為部隊推廣的革命歌曲。

賀師長第一次讓張天恩去山西興縣給八路軍演唱，就點名要為戰士們教唱《白面饃饃紅點點》這首歌，說要在部隊舉行賽歌活動。張天恩興高采烈地趕著牲靈去了，順便還為戰士們表演了一些革命歌曲和快板。久而久之，張天恩得到了賀龍的信任和好感。之后，賀龍看到張天恩生活貧困，給359旅旅長王震捎了個口信，讓多關照張天恩，有什么運輸的活就讓他去做。當時，王震旅長在南泥灣開荒種地搞大生產運動，負責中央機關的后勤保障工作，就讓張天恩給邊區政府運送貨物，掙一些運輸費養家糊口，捎帶搞一些演出活動。一次，王震旅長見張天恩拉貨物的兩頭小毛驢太費勁，索性獎給他一頭大騾子，這著實叫他喜出望外。

編唱紅色歌曲

被譽為“民歌大師”

張天恩藝術天賦極高，隨編隨唱，自然流暢，出口成歌。1938年，日本鬼子侵占山西省離石縣軍渡村，炮轟宋家川。張天恩編了長達2個時辰的快板《日本鬼不講理》，到處宣揚，揭露日本鬼子禽獸不如的丑惡行徑，號召人民群眾堅定抗日的決心和斗志。

山西有個鹽（閻）缽子，害得窮人沒吃的；

學會五臺話，能把洋槍挎；

糧食征收千萬石，永和大寧爛……。

這段快板《鹽缽子》是張天恩跑隰縣、永和、大寧、離石、興縣一帶時，了解到國民黨閻錫山壓迫窮人的情況之后創作的。他編唱的《白面饃饃紅點點》《下柳林》：“下到柳林鎮呀！上下一面平呀，趕走日本侵略軍，人民得太平呀……”屬于紅色革命文藝題材的歌曲；《趕牲靈》《大紅果子剝皮皮》《蕎麥地鋤草草》：“蕎麥地里鋤草草，捎路看見您嫂嫂，她的樣子真好看，依兒呦，不如你的好心腸……”這是屬于浪漫酸曲系列的。

經典老歌《東方紅》，是張天恩第一個唱傳到延安的，并親自唱給毛主席。由此，張天恩被后來的中國音樂家協會主席、著名的大作曲家呂驥譽為“陜北民歌大師”。1955年，張天恩隨陜北民間藝術團到北京演出，受到毛澤東、周恩來、劉少奇等中央領導的親切接見。之后，他獲得了國家文化部授予“民間文藝天才”的稱號。

縱觀張天恩的文藝創作歷程，確實是一位極具文藝天賦的“杰才”，酷愛文藝達到了如醉如癡的地步！如今，被譽為中國民歌之首的《趕牲靈》，成為婦孺皆知的歌曲，但張天恩離奇曲折的生活經歷卻不為人所知；他有許許多多紅色革命故事，卻因年代漸遠而在歲月的長河中流逝。如今我已耄耋高齡，腦海里留存的張天恩印象軼事總感彌足珍貴。在此，我由衷地希望，通過我的回憶，來填補對一代民間藝術大師紅色歷史細節的空白。張天恩的愛國主義情懷和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值得我們永遠緬懷！

欄目責編：魏建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