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細節

藍雁

傾 斜

一覺醒來，紙片般飄落我腦海的

是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在天花板上，在我耳邊

故意惹我生氣，說譏諷的話

還哼起小曲

那么討人厭，但我眼里

心里卻藏滿了蜜

我故意又一次說：恨他

蟬，便再次窗外的陽臺上喊叫

渦流的顫音，抬起整座房子

我的心

不由自主地傾斜，傾斜

數 數

一是你

刻在我心上的痕

我將自己關在被夜喂養的小屋

養傷

養你

二是我們

在記憶的操場遛馬

捕捉一只黃蝴蝶，和一只

紫蝴蝶

三是我

變一棵荊棘

在刺過木柵門上生銹的鐵釘后

丟失僅有的武器

到路口張望

四是火焰

舔著鍋底，鍋里沒有一粒米

我命令自己變成一只鼴鼠

掘一個小小地洞，到你的書房

搬運糧食

五是你的燈

亮著

淡淡的橘黃色

救 贖

給我一把鑿子

把堵壓我心口的鉛塊

鑿空

讓我的呼吸河水般順暢

給我一根韁繩

讓踩踏在我心里的馬蹄安靜

讓我不至于喊出

你或馬的名字

給我一粒藥

讓夢魘里掙扎的幽靈醒來

忘卻絲幔的纏繞

流水的呼叫

解 藥

你的名字

我的解藥——

我不動聲色地想 ，那三個字

便如口渴的人

喝下瓶底最后一滴水

我在紙上

歪扭地寫下，那三個字

紙變成了雪白的鴿子

我被鴿子馱著飛舞

我失聲喊出你的名字

胸中積聚的塊壘噴薄而出

一場傷風感冒險些被治愈

黃昏時，我已病入膏肓

懨懨等死。你寥寥數語的短箋

浸濕在水滴里的名字

又讓我安然活過了一個星期

當陽花

我們幾乎同時注意到那束

屬于我們家鄉庭院的熱鬧繁花

綢布般紅艷的花冠

綴滿細高的莖桿，壯實而喜氣

也許是被那飽滿的花語感動

他思忖著問我

我說：當陽花，是你告訴我的

他害羞般掉頭就走

像一陣刮過的風，把我留在原地

我疑惑地看花——

她自顧自地，當陽盛開

仿佛不知該遮掩些什么？

向 往

天晴藍的樣子，讓我想用那藍色

做條裙子

把白紗巾的云朵披在身上

把密不透風的玉米地

未開墾的荒草，擋風的柳樹

做我的樸素的桌子、凳子和床

在這里，我和我的愛人

將要長久地留居

我們仰頭

最純凈的藍與最純凈的綠

在我們的眼里交匯

最潔凈的白與最晶瑩的藍

在我們頭頂依偎

我們低頭

最柔軟的土與最低矮的植物

在我們腳邊擁抱

最嬌艷的花與葉緣有刺的莖

互通水分和氧氣

一只黃蝴蝶和一只紫蝴蝶

在我們身旁追逐

而我，始終在你身后

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