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拉利克香水容器中的新藝術運動風格

蕭 泰

蕭 泰：上海第二工業大學應用藝術設計學院副教授

一、從新藝術運動出發

新藝術運動（Art Nouveau）在持續時間上只能稱為一個短暫的藝術運動，其最流行的時間僅從1890年至1910年，新藝術運動的流行地域范圍也僅在當時的西歐美國部分地區。但是新藝術運動卻被視為二十世紀諸多設計運動中最有創新力的先行者。其較早就開始強調功能重于形式并嘗試消除多余的裝飾物。新藝術運動是世界現代主義設計風格的先驅，影響力堪稱深遠。新藝術運動的名稱“Art Nouveau”來自法語，1895年藝術品經銷商薩姆爾·賓（Samuel Bing）在巴黎開立了一家畫廊，主要經營在當時頗為現代的裝飾藝術作品和來自亞洲的藝術品，畫廊取名為L′Art Nouveau，即“新藝術”。畫廊成為了當時有著前衛風格的著名藝術家和設計師的聚集地。隨后以此為名的一種藝術設計風格開始逐漸盛行于法國并波及西歐。幾乎就在同時代，法國首飾藝術家勒內·拉利克（Rene Lalique）在巴黎附近創立了自己的工廠。拉利克后來成為了20世紀世界裝飾藝術的大師，拉利克公司也在此后以珠寶首飾和玻璃藝術設計馳名于世。1905年拉利克開始設計裝飾性玻璃容器，主要是花瓶等日用品。之前拉利克已經敏銳地注意到了當時在巴黎尚屬小范圍活動的新藝術運動。新藝術運動不羈于重復傳統并大膽放棄了19世紀的一些藝術風格。新藝術運動還匯聚了東方藝術的意象，崇尚美和手工，具有象征主義的理想，這些都對拉利克產生觸動。他相比其他新藝術運動的參與者更具雄心，他試圖重振良好的生產做工，提高工藝的地位，并以為此基礎發展真正的現代藝術設計。

二、材料風格

新藝術運動的許多設計靈感來自于自然世界的花卉植物與自然曲線。當時的法國，新藝術運動風格已經開始影響繪畫藝術和建筑，但更多還是實踐于應用藝術與設計上，包括平面圖形和插畫。以玻璃為材料而展開的藝術設計，后來被認為是新藝術運動中最具魅力與實踐力的。玻璃材料能造就夢幻般的視覺效果，玻璃的折射使空間、造型、色彩、光線融為一體。當時新藝術運動的設計師們熱衷追求感性與異域文化圖案，如花草與人物的形體，東方書法與藝術的線條等，這些都使玻璃材料成為了表現新藝術風格的一個特別的載體。二十世紀初拉利克開始用玻璃來為法國FRANCOIS COTY香水公司設計容器。玻璃容器能將空間隔而不斷，拉近了人與客體的距離，模糊了人造與自然的概念，并通過光創造了一種理想中的意向。拉利克充分借助玻璃容器體現香水的品質。大多數顧客的普遍心理是容器材質越貴重，內裝產品就感覺越高端。拉利克認為，經過一些特殊工藝裝飾的玻璃容器會進一步增強顧客的這一印象，玻璃能讓每個人聯想到內心深處豐富的情感。那些逐步滲入新藝術運動裝飾風格的玻璃香水容器成為了拉利克公司在新世紀的主要作品。為法國COTY公司設計生產的香水玻璃容器瓶幾乎每一件都成為了現代藝術設計史上的經典之作。

1909年始拉利克開始大批量為法國COTY香水公司設計整套的容器瓶和瓶貼。拉利克除了對藝術新思潮新風格敏感積極以外，他對新材料和新技術也始終抱有熱情。先前COTY香水公司的Legras系列香水的容器一直是采用24%氧化鉛來生產全水晶玻璃，材料成本極高。拉利克公司研制并采用了不同的氧化鉛比例來混合玻璃原料，最后僅用12%的氧化鉛就生產出了效果與水晶完全一樣的玻璃容器。以前歐洲各國銷售香水都是裝在簡單實用的大瓶中運至零售店，顧客再自備各類容器到店中按需要量購買倒入。玻璃材質的香水容器最受顧客歡迎，但玻璃容器加工技術復雜，涉及工藝與生產領域很多。由于拉利克工廠有首飾生產經驗，對這些復雜的工藝技術迅速能夠實際轉化并熟練使用。加上技術突破使玻璃瓶的成本不斷下降，顧客就能以承受得起的價格來購買已裝入漂亮玻璃瓶的香水。拉利克的一些早期香水容器上的裝飾元素受限于模具和工藝技術，拉利克決定使用成本更高壽命更長的鉸鏈式鋼模。這些鋼模使玻璃瓶表面原先那些易損的細節得到了完美的保留呈現，使其在技術上完全領先于其它工廠，隨后的設計越來越引發關注[1]。拉利克公司和COTY公司這兩個法國奢侈品巨頭的合作開始取得一系列的巨大成功。

三、新藝術裝飾實踐

為了體現一些玻璃容器瓶上的細節，拉利克早期采用色釉彩繪的工藝。這種工藝表現力強，使用便捷。瓶蓋塞在裝飾圖案彩繪之前就在特定全模結構的分模中鑄造而成，這樣能保證瓶蓋塞放入瓶體后完全吻合，達到密不透氣的效果。所有的瓶蓋塞隨后經試裝后再進行手工雕磨或進一步裝飾。對拉利克來說，每一個瓶蓋塞的設計都極其重要，這恰恰是新藝術運動風格的影響。他曾經為一件產品設計了16個不同的樣品給客戶，直到雙方都滿意。1907年至1910年他為COTY公司“The Caress of Coty”香水所設計的容器，就使用了垂直豎立的長方形，上面附上了一位從金銀花瓣中浮現出的阿娜多姿的女神。在第二個設計版本中，瓶蓋塞就換成了更具有新藝術裝飾風格的蟬。整個香水瓶的色調用一種綠銹灰和深褐著色，局部透明。拉利克與其他新藝術運動的藝術家們一樣，都努力試圖在自己的作品上實現藝術和工藝的結合。他們認為新藝術應該體現為一種生活方式，他們希望糅合裝飾藝術和應用功能，即使是香水容器瓶這樣的簡單實用物品。

1909年，拉利克把自己所有的激情匯聚到一件作品的設計上，那就是COTY公司的“Cyclamen”仙客來草本精華香水的玻璃瓶設計上。苗條的錐形瓶體，他在瓶身的四面肩上都雕刻了柔美的小仙女，她們伸展拉長的翅膀一直往瓶底方向垂落，每一名小仙女身上都著上了綠色，瓶蓋塞則采用了碟盤造型。自然界與女性是新藝術運動設計圖案的基本素材來源之一，新藝術運動設計師尋求擺脫過去的風格，主張以大自然為靈感，抽象的呈現。拉利克在作品上展示了如何從大自然與女性借來圖案并以一個合理的方式使用。最終拉利克為“Cyclamen”設計生產了三個略有不同的版本，大受歡迎，銷售奇好。

1910年，拉利克又設計了經典標志性的Cigalia系列香水容器。玻璃瓶身采用直線平板，透明與磨砂相間。四面的瓶肩上各有一個圖形化的蟬，瓶蓋塞采用了簡潔的葉片造型。這期間，拉利克公司大量使用現代時髦的圖形風格進行香水容器的設計，這幾乎成為了當時公司的設計原則。新藝術運動在涉及生活用品的設計上有兩個方面的原則體現：既要讓設計使生活的便利性最大化，又要追求美化這種日常生活。這就需要設計師來思考工藝制作方法的合理性、持久性，并以此生產專業的高品質產品，同時提高大批量生產的審美水平。基于這樣的理念，1909年拉利克公司第一次把一種新技術結合裝飾元素運用在了Paquerettes香水系列容器瓶上。簡潔透明的瓶體與瓶肩，新月形的瓶蓋塞透明與磨砂相間，纖細的莖干上頂著一朵小花頭。這朵小花頭實質是一個水霧噴射頭，可以噴射香水。當時的這個設計在市場上產生了驚人的效果，引起轟動。

完全展現成熟新藝術運動風格的巔峰作品當屬1915年的Flausa香水容器瓶。其畫面描述了裝扮了精致長袍美人屈膝的姿態，其做工堪稱達到了批量產品的極致。新藝術運動重新發現了東方藝術的一個新視角：東方藝術的線，非對稱的無幾何角度的曲線之美，還有流動性的色彩與微妙色調。新藝術運動的異國情調風格和展開的流線可以被理解為一種自由和釋放。類似這樣東方情調的香水瓶容器拉利克公司一直設計生產到1922年，期間甚至使用了中國的玉器形式。

四、總論

從一些作品可以看出，拉利克并沒有以同時代的新藝術運動大師們如加萊（Emile Galle）、蒂凡尼(Louis Comfort Tiffany)那樣的方式進行裝飾。所不同的是，他的裝飾被淡化在造型或雕刻中[2]。他的信念是應該給一個設計對象以形式。十九世紀的設計已經過度裝飾，他希望避免被人們認為裝飾是輕浮的。他融入了更多的幾何形狀，并設計出更加風格化的外觀。他的目標在于優質的商品和精細的制作工藝，同時是令人愉悅的生產。他的這個理論類似哥特式風格在當代的復興，這是一個在實踐中具有靈活精神的信念。他對以后的藝術設計運動，如現代主義設計和包豪斯產生了影響。一個真正的藝術家是不會固步不前的。以此為新的出發點，拉利克對Maison香水容器瓶的設計進行了突破。整個容器把主要的造型裝飾全部集中在了超大尺寸的瓶蓋塞上，瓶身造型與裝飾則反常規的簡潔小巧，這樣瓶蓋塞就成為了整個玻璃瓶的視覺焦點，效果驚艷。在20世紀20年代，拉利克的一些作品已經開始轉化為裝飾藝術風格（Art Deco），這表明拉利克開始捕捉到了剛剛出現的裝飾藝術運動的一些特征。到1930年代，他的Maison香水瓶盡管還在使用花卉或植物等新藝術運動常用元素，但與許多其它的產品比較，開始明顯地向極簡抽象風格轉換了。而之后的“Sans Adieu”、“Je Reviens”、“Imprudence”香水系列容器的圖形則更加簡潔甚至是前衛，瓶身表面甚至沒有任何裝飾物圖案。這些設計都毫無疑問地反映了當時世界設計風格正向裝飾藝術等現代主義風格轉變的過程。最終短暫的新藝術運動被裝飾藝術運動更替了。勒內·拉利克清楚的知道，作為一個藝術設計師，必須回應藝術設計風格的不斷轉變，并以此來決定自己的方向。他憑能力改變了自己的風格并適應了時代的潮流。

注釋：

[1]Eric Knowles.Lalique[M].Shire Publications Ltd.London.2011.37-46.

[2]梁梅.世界現代設計史[M].上海：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2009.45-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