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外三首）

魯荒

原名崔學德，訥河市作協主席。創作始于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以詩為主，兼及散文隨筆、評論雜談、紀實文學等，近年從事三少民族文化研究。曾創辦民刊《荒原》、《雪國詩報》、《大地詩刊》，歷時近30年。千余件作品散見《詩刊》、《星星》、《詩歌報月刊》、《北方文學》、《草原》、《文化月刊》、《文藝報》等海內外百余家期刊。出版作品集四部，主編多部。

在沒有楚河漢界之前

就有了英雄，或烈士

那時還沒有這些名份

那時叫殺身成仁，或舍生取義

后世的權謀或殺伐里

無論殺身還是舍生

似乎都由不得自己

僥幸躲過陷阱，或雷區

也早被身后的槍口盯緊

容不得調頭

退身的路，已被黑暗堵死

你只能躍進到生命的背面

如今江山幾番易主

血火浮散做天邊的流云

杯盞流觴于千年對壘的鴻溝

昔年的彈洞開出玫瑰的笑靨

大地上，多少鮮活的名字

被冰冷的石頭一一吞沒

大多逃不過功名之累

包括涉過易水的那個卒子

一些名字被河岳記住

一些名字被史籍留下

更多的散作瓦礫或塵埃

面對那塊碩大的石頭

不妨凝視三分鐘

穿越它的前世今生，你會頓悟

那些被吸附其上的死者

抑或生者，只不過是它的

——犧牲品，或殉葬品

北上的桃花

十萬樹桃花從三月啟程

星夜北上。如今已是五月

我寄居的北方以北

大地依然蒼茫

依稀望得見遙遠的來路

窈窕的女子們正褪去紅顏

循著數千年的暗語

桃花們大致兵分三路

捷足先登的，款步潛入了宮闈

奪路突圍的，或搖身成了妖精

或變臉淪落尤物

更多的嘆一聲薄命

跟隨了蒼茫流水，散落民間

經營荊釵素裙的一生

從揭竿而起，到風流云散

如夢繁華，逃不過隱喻的紅塵

這無數原本無邪的女子

又被什么抬高了心氣

一味地要奔赴虛妄的遠方

拋卻遍地妖冶的落紅

十萬桃花兼程北上

她們能否如約抵達生命的高地

在奔赴抑或逃離的途中

是否會被又一場風雪打劫

消隱的村莊

秋日，大約三點的午后

被甩在路邊的某個村莊

恬靜得像一段往事

閑散的木柵泛著經年的陳跡

間或纏繞著撒野的藤蔓

卑微的農具躲進暗處

炊煙還沒有升起

許多事物的影子被斜陽拉長

抬頭就是原野，沉靜，有些蒼茫

大豆的葉子已經脫落

偶爾夾雜著三兩棵掉隊的

還在甩動著綠色追趕時令

村莊就坐落其中

靜默，自足

它不關心年代，和村外的世事

隱秘的渴望蛇一樣游走

選一所素凈的草屋，住進去

生起炊煙，采摘凝露的野菜

燈下說古，聽秋蟲的吟唱

你舔了舔嘴唇

品咂一番生活的滋味

一個人進了村子

又一個追隨而來

夕照隱去了進村的小路

村子隱去了自己的名字

村里的人，心照不宣地

隱去了彼此的身世

雨中的舞者

沒有什么可以阻止激情的炫舞

風中，雨中，水的流瀉，火的升騰

盛開的鳥鳴，飛翔的花語

山谷空濛，晶瑩欲滴的女孩

選擇了一個人的舞蹈，妙曼登場

一手撐開塵世的煙雨

一手要指點起落的人生

多么奢華，一個人的芭蕾

需要鋪開一生的舞臺

誰能預知，在命運的關鍵時段

完成每一個華美的轉身

沒有演練，沒有彩排

一次漫長的現場，沒有謝幕

太多的創意始料不及

這一切自選動作你要獨立完成

即使陽光下，也只有影子相伴

從如履薄冰，到渾然忘我

大火回到體內，如水下的藍

結痂的足尖，啄開大地疼痛的花朵

雨中的舞者，在最后的夕照里

背影迷蒙，淚雨飛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