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海風骨

郭忻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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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 is love（愛就是愛）。”老馬經(jīng)常這樣說。

的確，曾經(jīng)毀掉馬布里和如今成全馬布里的，其實都只是愛。

2009年，當馬布里離開NBA時，幾乎所有人都篤定他要以這種近乎于悲涼的方式徹底告別籃球，彼時彼刻仍記憶猶新。五年多之后，2015年3月的北京春光乍暖，馬布里則兌現(xiàn)諾言帶領北京隊4年3冠鑄就首鋼王朝。五年光景，老馬已接近不惑之年，但他卻從黑暗的角落一步步走到了陽光漫布的地方，終于一路向暖。

人們常說對一樣東西有多摯愛，便會讓一個人變得多么脆弱癲狂，也會讓一個人變得多么堅強平靜。籃球在投出后那美妙詭異令人窒息的弧線，也正一如馬布里對它因愛成恨、因恨成魔而后又脫胎換骨的職業(yè)生涯——曾經(jīng)遭眾人圍觀嬉笑怒罵，如今山呼海嘯淡看風輕云散，與其將他神話成CBA的喬丹那般高高在上，倒不如將馬布里對籃球的愛恨看作是一個勵志的故事，娓娓道來卻也能振聾發(fā)聵。

愛會讓人變得好斗、自私、失控且獨斷專行。馬布里對籃球那顆摯愛之心早年讓他一直劍走偏鋒，所謂“獨狼”，大概只是出于熱愛和偏執(zhí)中的不被理解吧？有人愿意對此置若罔聞、視而不見，而馬布里偏偏不是那種超脫和愿意遷就的人。他始終希望將熱愛拋向世界，然后有所回應，可惜事與愿違

所以，在離開NBA這個名利場之前的那段24小時真人秀節(jié)目中，馬布里浮夸不真實的演出中當時只有一句話是真的：“我真的不想打籃球了，因為我累了。”對于籃球極致偏執(zhí)的熱愛以及不屑妥協(xié)和略帶孤傲的個性，最終讓馬布里失寵于聯(lián)盟。而就在1996年“黃金一代”集結號吹響之前，馬布里在一次接受采訪被問及最想將NBA哪個球員的技能和天賦融于一身時，他淡然且迅速給出的答案是：邁克爾·喬丹。

希望并且努力變成最完美的球員并沒有讓馬布里真正變得更完美，反倒是這種激進的方式還一度讓他感到了不平衡。關于加內特和馬布里因為合同鬧翻的核心部分在于——后者感覺到自己被無視了，這和多年后麥迪的母親做節(jié)目訪談，抨擊多倫多給予兒子的蔑視如出一轍，天賦和天賦若不能疊加就勢必要天各一方。

當然，馬布里和麥迪在NBA職業(yè)生涯的寫照也一樣契合，都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麥迪曾在2003年因為一句“我已經(jīng)考慮下一輪系列賽”遭活塞重創(chuàng)，而馬布里也同樣因為一句“老子是天下第一后衛(wèi)”，隨即慢慢陷入泥沼。在NBA，寬恕一個人有時候比接受一個人更難，那句話說出口后馬布里的處境也越發(fā)讓他感到無奈、孤獨和恐懼。他的世界越走越窄，甚至陷入了一種馬入夾道而又極端的小巷思維中難以自拔。你可能很難想像一個手握2000萬美元年薪的家伙還會被曝出曾經(jīng)有過自殺的念頭，但看看歷史上那些著名的混吃混喝天才吧，在紐約，拿著錢不干活還心安理得的球星還少么？

2009年馬布里在真人秀直播事件之后受誹謗如潮，但也有一些NBA球員站出來表示，他被公眾誤解的程度太深了。比如布蘭登·海伍德就說：“像斯蒂芬這樣每天都生活在鎂光燈焦點下球星的壓力，局外人根本無法想像。”可以肯定的是，當一個人被誤解和蔑視的時候，要不就是自我毀滅，要不就是奮起反抗。再加上作為土生土長的紐約人，馬布里又是家族所有兄弟里惟一沖出牢籠的人，他身上的榮耀感和壓力就更是遠遠超出人們的想像了。他希望才華得到肯定，更希望能夠有人理解，即便自己是一篇亂碼，也渴望哪怕有那么一個人能夠真正讀懂內心的世界。所謂青春和天賦幾乎大半都在自負和爭斗當中虛度，其實不過就是掙扎在沒人能懂的空白世界而已，接連的吶喊卻一句回音都聽不到。

直到……他來到中國，加入了北京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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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在馬布里加盟北京之前其CBA生涯也并不算順利，好在，他堅持下來了，并最終來到這里。

就像MJ堅信“訓者為王”的信仰一樣，來到北京后馬布里的自律性和訓練態(tài)度都讓人嘆為觀止，他也最終在異國他鄉(xiāng)完成了對進入NBA前終極偶像的致敬。從我行我素到擁有最職業(yè)的訓練態(tài)度，馬布里脫胎換骨絕非偶然，只是他想抓住這最后證明自己的機會，慢慢將心結融開在角落的黑暗面前。還記得在2012年第一次跟隨北京隊征戰(zhàn)季后賽之前，他曾經(jīng)放出豪言要帶隊奪冠，這種自信絕不只是來源于天賦，更多的還是由于已經(jīng)真正愛上了中國，享受在這里打球的感覺。他會用乘車卡坐地鐵自己去訓練，跟絕大多數(shù)普通市民無異。不久前一次訓練中，他接孫悅傳球輕松完成了一記反身空接背扣，然后還說：“這太容易了。”沒錯！融入骨子里的認真訓練態(tài)度讓老馬徹底改頭換面，他甚至還有點發(fā)展成了“強迫癥”——今年過年期間馬布里本是想去旅行放松的，但他卻最終退了機票重新投入訓練當中。大年三十，首鋼體育館里是馬布里和方碩比投籃，而到了大年初一，他又“技癢”奔去投了一個多小時，與青島隊中鋒哈達迪逾期不歸形成了鮮明對比。

態(tài)度決定一切！喬丹訓練營當年改造了整個公牛的氣氛，即便有隊友無法容忍MJ訓練時過于變態(tài)苛刻的自我要求和訓練強度，但不可置疑的是正因為有喬丹這種“造勢”才鑄就了紅色公牛王朝的氣質。今天同樣，馬布里的傳、幫、帶，讓北京隊其他球員也受到了感染，無論孫悅、李根、翟曉川……甚至是閔鹿蕾指導都對他心悅誠服。

去年同廣東的半決賽第五場之前，馬布里曾給自己的隊友們群發(fā)微信以穩(wěn)定軍心，只有八個字：無所畏懼堅定信念。隨后在總決賽第三戰(zhàn)主場輸給新疆后，他又和隊友們說：“沒關系，把頭抬起來。”頓時讓整個安靜的更衣室立馬鮮活起來。待到今年，在和遼寧的總決賽開打前老馬只要一有時間就會研究對手的比賽錄像和球員打球習慣，只因為他深知這將是最艱難的一次總決賽之旅，想讓小伙子們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言傳身教，來到北京后馬布里就這樣無論是訓練態(tài)度還是言行舉止，都儼然一副“政委”的樣子。且更為難能可貴的是，每每北京隊到了危急關頭，他還總能挺身而出。就像今年半決賽第四場——馬布里砍下38分，并在常規(guī)時間結束前逆天后仰投進追進加時的三分，這才成就了朱彥西最后那一記補籃絕殺。當然，這也只是老馬在CBA眾多關鍵時刻超神表現(xiàn)的一個縮影而已。

2 0 1 2年第一次奪冠，馬布里哭泣的畫面將被永遠定格，這也可能是CBA歷史上最偉大的一次哭泣了，因為飽含了一個男人為夢想和熱愛所傾注的一切，包括積壓在內心十幾年的誤解、蔑視和冷淡，在那一刻全都灰飛煙滅了。去年第二次奪冠，他又再次淚灑賽場，春暖花開之日生命也隨之怒放。今年，奪冠之路更加艱難，馬布里也將最好的自己全都留到了季后賽里，除了打廣東時那力挽狂瀾的表現(xiàn)外，總決賽他更是定海神針，場均貢獻29.6分、4個籃板、5.7次助攻外加2次搶斷，其中主場第四節(jié)命中率100%！前兩次，因為各種原因FMVP都不是他，這一次，毫無懸念。

當一個人有了方向并且愿意一直堅持走下去，那么離春暖花開之日也就不遠了。突然想起2012年第一次帶領北京奪冠之后，馬布里春風得意馬蹄疾卻依然有些心有余悸，抱著籃球在紐約長大的他在被問及最終去向時竟然直接劃掉了大蘋果城，只因為他認為那是一個會讓自己迷失和被吞噬的地方。他在一個并不是最完美的籃球城市卻找到了最完美的位置和角色，完全融入中國的生活并且學會涉足理解東方文化。或許，對一個男人來說在什么地方停泊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愿意對自己的選擇承擔一切后果。老馬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受紐約球迷責罵最多的球員，他學習相聲，和大爺大媽們打太極拳，還已經(jīng)知道什么是“黑出租車”，他就是地地道道的“北京市榮譽市民”。

一艘船也許乘風破浪過，但最終還要停泊在安靜的港口看日出日落，正因為曾經(jīng)歷瘋狂，才配得上平靜的暗涌。一如馬布里，一路走來，他終于行至了有曙光的地方，等來了屬于自己的溫暖季節(jié)，在平靜中慢慢熄滅青春，卻繼續(xù)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