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是路上夜晚的眼睛

傾城流年

“就快放元旦假了，可以回家了哦，開心嗎？”

“不！”

“為什么？”

“你想回家被阿爸罵嗎？”

聽老弟說完“你想回家被阿爸罵嗎”這句話后我沉默了一會兒。笑得很僵硬地回答老弟，“不想。”

阿爸又不是毒蛇猛獸，為什么我們會怕被他罵？其實我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為阿爸的脾氣特別臭吧，罵人就是很霸氣的那種，生起氣來家里人更是不敢出聲，連大氣都不敢喘。聽小叔說阿爸年輕的時候坐過一周的牢獄，因為一輛摩托車的買賣拿鐵棍和別人打架。小叔說這件事的時候，老弟和我驚訝得目瞪口呆，連問老媽知道這事兒嗎。因為老媽和阿爸是同村的，算是青梅竹馬，老媽應該知道的。老媽淡定地說知道啊，而且那時候他們還沒結婚呢。老弟和我好奇地問老媽既然這樣為什么還要嫁給阿爸，太不劃算了。老媽含糊其詞不知道應該說什么，揮手趕我們一邊玩兒去。

或許他們古老的愛情我們不懂。雖然阿爸在家的時候和老媽很少說話，有時吵架還會說老媽沒知識沒文化。但更多的時候是老媽在抱怨，因為阿爸身體不好，膽固醇高，家里的活兒都是老媽包攬了。阿爸要出差經常不在家，我們就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當大王了，老媽要管我們有點兒困難。阿爸回來后，吃飯的時候就會數落我們，說我們只會欺負老媽，老媽已經很辛苦了，我們還不體諒她，都是成年的孩子了咋還不懂事兒，老媽身體不好，我們本來就應該分擔家務活的……其實阿爸很愛老媽的，對不？

聽阿婆說阿爸小時候成績很好的，就是有點兒多動癥。上課總逗同學，影響同學上課，被同學家長投訴。還總三天兩頭地和同學聚集打架，被學校記大過處分并送回家教育一周。每次上課遲到他就不去學校了，躲在竹林底下睡覺，睡到放學時間才回家。阿婆說整個鎮上的學校都被阿爸上遍了，可阿爸還是讀不成書，明明是那么聰明的一個孩子。阿爸從來都不提他“輝煌”的往事。阿公咬牙切齒地說阿爸說出來就會在我們面前丟面子，而且又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兒。可見阿公對阿爸曾寄予了多大的希望，像如今阿爸對我們寄予厚望一樣。

每次我們考差都會被阿爸罵個狗血淋頭，下次犯錯阿爸還總會重提舊事。從我們讀書開始，阿爸已經罵過我們無數次了。有人問罵多了不是應該習慣了嗎？為什么還會害怕？因為阿爸是老大啊！做小的當然要順從。老弟說即使阿爸罵得再厲害，他也不會恨阿爸的。阿爸那么辛苦地工作不就是為了我們安心學習能有個好的未來嗎？所以他不想讓阿爸失望。我們都不要讓阿爸失望。

阿爸今年48歲了。今年是阿爸的本命年。阿爸看上去比大他好幾歲的大伯還要老。大伯一根白發都沒有，阿爸的白發已經快霸占他整個頭部了。大伯每天腆著大肚子散著小步去市場買菜回來大飽口福，阿爸腰彎彎的，肚皮貼著脊梁騎摩托車去學校送飯給我們。大伯的手圓潤多肉，阿爸的手皺巴巴的、布滿老繭，還青筋暴突。大伯笑起來紅光滿面，阿爸不笑也是滿臉皺紋，像個老頭子。我覺得阿爸比大伯唯一優勝的地方就是比大伯多一個孩子。哈哈。

阿爸說大伯是已經開始享福的人了，兩個堂哥出來打工好多年，家里的錢只入不出。而我們家則不同，我們三個孩子讀書要用很多錢，很多方面要學會節儉。阿爸說他再也不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了，體力有限了。以前他連續開車6個小時都不用休息，現在開一小時他都覺得累。阿爸說他不可能養我們一輩子，他也不指望我們工作后有多少錢可以養他。

阿爸說有次他工作完去移動大廳辦事，頭暈眼花坐下來休息，閉上眼覺得特別特別累。阿爸說他真的很想一睡不醒，可他告訴自己家里還有老婆和三個孩子，他不能這樣睡去。阿爸說這件事的時候正在向我們發火，因為我們偷偷看電視玩電腦跑出去混不做作業。阿爸說他原本不想告訴我們這件事的，可我們實在是太無法無天了，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沒人管我們了，我們還不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能我們開始懂事就是始于這件事兒。老弟說他真怕阿爸就這樣突然離我們而去，他不敢想象阿爸不在身邊的家是什么樣的。我們都無法想象。阿爸，您肯定會長命百歲的，您辛苦了！

其實阿爸的脾氣還是挺好的，只是在我們面前威嚴霸氣慣了，突然之間要在我們面前說笑肯定放不開。阿爸有挺多朋友，老媽說都是些“狐朋狗友”“煩死了”。為什么呢？因為阿爸在家的時候，經常有人來我們家吃飯。這樣老媽就會很辛苦，煮飯洗菜洗碗的活兒加重一倍。雖然我們也幫忙，但還是避免不了老媽向我們抱怨。阿爸也會經常去他朋友家吃飯。我們家吃飯是準時準點的，如果阿爸過了吃飯的時間那我們就不用等他一起了。這時老媽也會抱怨阿爸總不在家，雖然阿爸在家吃飯飯桌上是安靜的，如果他不在，我們就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但一家人在一起吃飯總是更香甜，哪怕是默默無聲的。

阿爸挺受小朋友的歡迎，表哥家的四個小家伙特別黏阿爸。阿爸經常帶他們來家里玩，和他們玩得哈哈大笑的。那眼神那表情從沒在我們身上出現過。阿爸有時還喂他們吃飯，老弟和我更是妒忌得牙癢癢。為什么我們小時候沒有這樣好的待遇？我們安慰自己的理由是：那時阿爸還沒有學會怎樣當一個慈父，是我們的出生讓他學會的，以后我們的孩子會有一個很慈祥的爺爺！

我是阿爸的第一個孩子，女兒。我聽過有人說阿爸不喜歡我。我剛出生的時候阿爸還想過把我送給別人養。沒發生過的事兒人家肯定不會說。我曾為此怨恨過阿爸，感覺他愛老弟比愛我多，所以叫阿爸這個詞對我來說比吃肥肉還困難。某年阿爸生日，老弟發信息告訴我打個電話給老爸。我糾結考慮了大半天才發了條信息。事后我抱怨老弟提醒我。老弟說我那是心理扭曲！可能阿爸也聽到別人的閑言碎語了，也感覺到我的敵意，和我通電話的時候不厭其煩地告訴我，他只有一個女兒兩個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沒有偏心誰的。每次阿爸說這些話我只會嗯嗯嗯……同學說一般來說阿爸都會偏心那個女兒的。好像隨著我們的成長，阿爸真的偏愛我多一點兒了。

有人說父母和兒女是有心靈感應的，有些電視也這樣演。然后這樣的事真的發生在阿爸和我們的身上。有次阿爸出差幫別人砍木頭割到了手。傷口挺深的，傷到了骨頭，縫了好幾針，流了很多血，還在醫院住了兩天院。阿爸沒有告訴我們，連老媽都不知道。阿爸的手被割到那天，老弟打電話給我說他突然想打個電話給阿爸，可又找不出理由。于是我打了個電話給老媽，旁敲側擊問老媽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發生。老媽罵我瘋了，不好好學習老是想些奇怪的東西。后來老爸的朋友告訴老媽，老媽又告訴我們，我們才知道老爸的手被割到了。老弟說還好最后有打電話給阿爸，也難怪阿爸的聲音聽上去那么憔悴。我們都驚嘆這心靈感應的神奇。而阿爸的手四個多月才痊愈。老媽說她也不知道阿爸要吃多少大補的東西才能補回原來的身體。不用怕，阿爸很strong的！

身邊很多認識的人都是怕自己的阿爸的，與阿爸的交流也不多。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阿爸是沉穩的山，表達愛比較內斂。阿爸是家里的頂梁柱，長年奔波勞碌，從不埋怨。阿爸是我們的天，我們在他的庇護下安然成長。所以我們都很愛阿爸吶。

世界的每個角落里都有愛我們的人，那個人如星星，阿爸只是夜空中一顆平凡的星，長夜漫漫路漫漫，那顆星是照亮我們回家的指明燈。

編輯/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