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寂寞和快樂

養分

秋天的太陽還在滾燙地照耀著，校道花圃里的花草已經開始由外及里凋零枯萎，廣播里的歌曲停留在那句：一邊失去一邊在尋找。我撐著太陽傘想快點回到教室。

看著一大群嘻嘻哈哈的高一新生迎面走來，忽然驚覺，我已經高三了。

想起上高三前一天，青梅竹馬的九日最后一次邀請我到KTV開啟嘶吼模式，慶祝他終于逃離高三的苦海到他的大學去，也預祝我的煉獄生活即將來臨。5個小時后，我戴著耳機聽著《慢慢》上了一個人的公交車，九日朝我揮揮手示意再見，我朝他夸張地大笑。夜行壓馬路的都是三五成群的附近學校的年輕男女。

兩個月考了四場大考，每一場都很要命，每次考完班里的復讀生大師兄都會給我們補點心靈雞湯益身體。每一場同桌都緊握拳頭，我想大概不會再有人比她熱忱了。

九日去了比湛江更美的青島讀大學，偶爾會聯系我。他跟我說青島如何如何漂亮，就連青島的雨他也要用微單拍上幾張照片發朋友圈。

我只能望洋興嘆，扶扶眼鏡抄起筆繼續奮筆疾書。

一個月沒有回家了。要是擱以前，我恨不得立刻背上書包瘋狂出走。但是我沒有，我只有兩百多天了，書沒背完功課沒做完錯題本沒集完，有太多東西需要我背負起責任。就像媽媽說的，高考讓一個稚嫩的孩子開始懂得要肩負起未來沉甸甸的責任。

在海風伴著腥臭味傳來的中午，鄧子趕來我們班對我說：以后我很忙，如果時間不允許我就不跟你走了。

我怔怔地站了好一會兒，然后嬉皮笑臉地想跟她打鬧：你騙我的吧？別以為天天上課我就忘了今天不是愚人節啊。

她眨著大眼睛點著頭，認真地說是真的。

陽光從窗欞一直斜射到桌子上，我尷尬地望著曾說鄧子不會離開我的同桌，然后故作輕松地說：“沒事，高三，我能理解。”

我現在只能一個人走路、吃飯跟學習。

學校餐廳已經少有人光臨，三三兩兩的人布在偌大的餐廳，說話時還能聽到說說笑笑的回音。我低頭一口一口地把飯往嘴里送，仿佛吃的不是飯，是寂寞，網上段子說的。

貴圈明星成了女生們的飯后談資，記得那陣子，“鋒菲復合”上了娛樂頭條。我心底里也會為張柏芝感到心疼，想著她是如何忍受心底里的那份孤寂感。就像陳醫生在《寂寞讓你更快樂》里唱的：不知所措的人，我真的心疼。

每天看著鄧子從窗邊經過，她沒有看進來，我卻一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長廊里。

九日忙著結交新朋友熟悉大學生活，我卻無所事事地想要得到一些慰藉。

每晚還是臨教室關燈才走，有時候和同學背上兩句必背的古詩詞，更多的時候是自己一個人走在有著暗黃色路燈的校道上，瑟瑟的秋風穿過我不算單薄的身體，忍不住用書本擋在胸前。想起跟鄧子一起為了不穿校服搶著各自的秋裝穿上時的場景，好笑又懷念。

本來心情就不好時，回到宿舍看著上了年紀的舍友媽媽坐在椅子上等她回來，就顧不上自己招呼起她。她笑著說帶著雞湯來給小女兒補補，她爸爸還在外面等著。

那時候已經是晚上的十一點了，舍友回來時非但沒有接過，反而是推托著叫媽媽拿回去。想起她經常在宿舍大喊很寂寞，等你關心等到她關上心，等到父母親手再送上那份關心時卻開始不留情面。

我終于是哭了出來，人越是長大，越愛用“紅了眼睛”“模糊視線”這些字眼去描述自己的眼淚。距離上一次哭，已經隔了好長一段時間，大家都很忙，沒有人在意你過得是否快樂。

秋夜漫過一陣寒，直達心底。我到底還是學會了整理情緒，這是在好朋友離開后不得不學會的。耳機離開耳朵已經好幾周了，筆筒里用掉的筆芯不斷增加，計算本變得密密麻麻。我一邊開著夜車一邊罵著鏡中的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書呆子，心里只想著高考跟大學了，然后又扶扶眼鏡，笑著自言自語，彼此彼此。

但一直想問的還是，寂寞到底是忍受還是享受？是痛苦還是快樂？

每晚必看的是《一個人要像一支隊伍》，看著不矯情的劉瑜輕松地闡述孤獨與寂寞。

那時候的我，是那么的自卑寂寞又不快樂。但幸好，在感到被全世界拋棄時還有文字做伴。最幸福的或許就是復習完后凌晨碼字，有時候靈感突現滿意地寫上一篇，有時連基本的遣詞造句都覺得很困難，一心想把一起經歷的故事還原，但卻感覺在賦新詞強說愁，一不小心就成了怨婦。

老套地說是棱角已經開始被生活打磨得圓滑，逐漸不喜歡那些支離破碎的句子和傷感文字，能靜下心踏踏實實看那些用上很多甚至畢生心血去完成的文學大家作品。

回到教室時，同桌已經在安靜地寫著練習。

周一的第一節永遠是校會班會，但好像校會與我們無關了，只有看著高二、高一的他們在科學樓前集中再分散，像螞蟻。我在六樓，有點恐高。

對面的班級是高二的文科班。他們在狂歡地叫著，“噴他，來來來”“啊，看我不噴回你”“老師，這邊，給你水果”……

我尋聲看了過去，心想著，浪費蛋糕了。不知道他們為什么搞派對，但卻在羨慕著他們年輕，有朝氣。

同桌在自習的班會課上哭了，我拍拍她的肩膀，若有所思地說：“現在的考試能代表什么呢？要是有能力不想輸，那就去戰斗啊，哭哭啼啼能讓你考滿分么？”

是的，全部卷子在考完后的當天晚上就發了下來，老師改得比機器還要快。

特意換掉了喜歡的靠窗位置，注意力更好地集中在黑板上的筆記，在黑板上寫著的距離那個萬馬過獨木橋越來越近的日子。

遇到鄧子還是會一起走，沒有想象中的隔閡與不安。或許是我們感情太好，或許是我已經開始知道寂寞也是一種享受。鄧子說，是應該感受一下的，這才是成長必須經歷的。

跟沉默少語又很努力的同桌約法幾章不能再玩手機，于是只有在節假日時才跟九日聯系一下。在心里默默為自己打氣，獨自生活確實很糟糕，但是每一種生命狀態都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啊。孤獨不好受，但是熬過才得以快樂和成長。

我跟她不太多話，有時候也會感到孤獨，但就像七堇年說的：沉默是成長的標志，而成熟的標志，是如何去沉默。

靈感枯竭時能暫且放下寫作為接下來的各級調研試做準備，也在這變化中能理解那種欲說還休的心境。

我漸漸地邁入成年的門檻，然后故事也即將進行到無關兩小無猜、你年少我溫柔的地步。像是《白夜行》里說的，我的天空里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并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雖然沒有太陽那么明亮，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憑借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變成白天。是的，好的壞的都要學著接受吧，因為生活永遠不可能是童話，還有寂寞真的可以讓我們快樂。

同桌自己去完廁所后拍了拍趴在桌子上想著這些事情的我，輕輕地說，還有很多作業等著你做呢。

九日發信息來說，堅持下去，其實你并不孤獨，至少要把寂寞看成享受，為自己戰斗吧，你的大學等著你。

我輕松地笑了，一連打了幾個噴嚏。

中午熾熱的海風吹了進來，奇怪，怎么不滾燙了呢？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