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秀梅
在徽州大山里旅行,你總能發現許多美人靠,在老房子雕梁畫柱的樓廊里、在青山秀水的古村旁,那些落滿了黃葉的美人靠無聲地停泊在暮色里,停泊在山影中,有一種歷經歲月的靜美與蒼涼。
一開始我不知道什么是美人靠,只是我天性喜愛旅游,在上莊胡適故居那個深宅大院里第一次聽導游說那是美人靠,心頭有一種溫柔的悸動:那是一張雕花木床,很大很寬,上面刻滿了吉祥圖案,童年胡適在上面摸爬嬉鬧過吧。床頭那個畫滿石榴與胖娃的靠背就叫美人靠,那是美人靠著休息的地方。后來我才發現,在皖南那些古老的村落,到處都有美人靠,在西遞村,那些深宅大院里無一例外地都有美人靠,美人靠并不一定就安在床頭,它也可以放在村口橋頭。
徽州自古就是重商重教之地,男人們赴燕趙下瀟湘去經商求功名,山高水長風花雪月,只留下女人守著一座座雕梁畫棟的空宅,種地、喂豬、孝敬公婆、養育孩子。在漫漫長夜,在蕭瑟秋天,女人們靠在床頭、靠在村口,眺望亂云飛渡、大雁南歸,最終,她們把自己靠成一座牌坊。在徽州,美人靠上靠過的,更多的不是美人而是貞烈女子。在經過無數運動之后,你現在來皖南看看,在唐模、在棠越、在徽州,漆黑的青石牌坊依然隨處可見,每一個牌坊后面,都有一顆傷痕累累的心。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在歙縣縣城,有一座寡婦橋,當地民間傳說只能修單數孔橋,否則就有欺君之罪。而一位坐在美人靠上的寡婦就要投資造一座雙數孔橋,橋造好了,二八一十六孔。寡婦做了一件好事卻招來殺身之禍,被剝皮處死,因此這座橋又叫剝皮橋。有人說她是含冤而死,我想她一定是含笑而去吧。守著一座老宅和家產,沒人疼沒人愛,眼看著自己一天天老去,真是生不如死。不如做件好事,表個心愿,去赴那個生死之約,要那黑漆漆的牌坊穩穩當當的美人靠有何用?不如造個十六孔的石橋方便百姓,這是最好的牌坊。
與其在美人靠上靠一生,不如在寡婦橋頭笑上一晚。
編輯/徐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