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厚可傳家

友人的孩子讀高中了，成績很好，但友人提及孩子總是搖頭嘆息，說：“這孩子太老實，這社會，若不精明厲害些，我怕他將來吃虧。”我聽后頗不贊同：“難說，也許過幾十年，你會發現忠厚挺好。”而這個結論是我從父母那輩起觀察幾十年得出的。

我的父母都是極老實的人，他們和眾多普通的老一輩中國人一樣，愿為了鄰里、親朋任勞任怨。老家的孩子來讀書、親戚們來看病，他們總是送湯送飯代掛號；為了幫外地的鄰居把閑置的房子租個好價錢，大熱的夏天，他們汗流浹背地把那所塵土滿地的房子打掃干凈；為幫不在本地的鄰居孩子辦個駕照年檢，大冷的冬天，他們會坐公交車，一路打聽交通管理所的位置……我心疼他們年過六旬還要這般忙碌，他們卻輕描淡寫地說：“做人嘛，不就是你幫我我幫你。”

父母和這些老鄰居都是一所中型國企的工人，工廠位于深山老林中。二十世紀九十年代，這家國企舉步維艱，幾年都未發工資。老實的工人們實在難以支撐生活，只好選擇上山砍柴或外出打工，甚至還有人靠幫農民收割稻子來換取口糧。只有幾家心機活泛且手中有權力的“聰明人”趁機鉆了空子，短期內迅速發家。我父親當時也略有職位，卻只老老實實地打工，酷熱的夏天仍在頂樓勞作，被曬得脫了形，只為掙些錢供我讀書。

那些艱難的日子過去二十多年了，工廠也在這些老工人惋惜的目光中結束了歷史使命。我們這些工人家庭集體搬到了省城，大家日子都已經好過多了。當年外出打工的，大多在深圳、廣州買房落戶，過年就開著車在旁人羨慕的眼光中把父母接去；上山砍柴的，孩子很爭氣，以優異的成績出國留學，還給父母寄回來去美國玩的機票。當然，還有我們這些普通孩子，在父母們的影響下，靠著自己的雙手掙份工資，結婚、生子，過著平靜的生活。

再看看那幾家“聰明人”，由于掙了錢，他們對孩子頗為放縱，那幾個孩子十來歲便開始縱情聲色，揮金如土。二十多年過去了，當年的這些“風云人物”都不肯老老實實地過日子，有不務正業的，有變賣家產的，有游戲人間不肯結婚的，甚至還有吸毒而亡的，讓老一輩人提及便搖頭嘆息。

每次我回家，母親總是一邊擇菜，一邊跟我絮叨廠里的人和事。她說：“人啊，是不能掙‘快錢’的，一旦掙了，便看不上辛苦錢。但人一生哪有那么多‘快錢’可以掙呢？老老實實做人多好。”父親總是斥責母親話多。但他不說，我也知道。他和他那些老同事用粗糙的雙手和做人的態度告訴我：忠厚，是份可貴的傳家寶，讓我們在這個時代過得平凡卻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