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大哥倒豁達，說：“我若愛她當成全她；我若不愛了當放手?！彼降讗鄄粣哿?，沒有人知道，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

大哥搞黃昏戀鬧出緋聞了，對象竟然是王景兒。這事有點匪夷所思，一時間便成了小區里的熱門“花邊”。不，是主打新聞。

大哥矮個子，白白胖胖的，有點彌勒佛的樣子，比彌勒佛多了一副眼鏡，高度數的。大哥在事業單位上班，坐著一個可有可無的位子，干著一份無關緊要的活。

大哥有名字，人們都不叫，起先都叫他“瞎子”。叫瞎子是有典故的。一是他死板，干活特較真，一切按照規章制度來，看見領導違規或者耍了滑頭，他會僭越著去指手畫腳。二是他生活中因為眼神的問題出過諸多笑話——他買回雞腳來洗，認真地剪著雞腳上的指甲，結果把自己的指甲一個一個地剪了，雞腳上的指甲還留了若干。還有一次，他半夜里胃痛，起來找胃舒靈，卻把她妹妹的痛經丸給吃了，他很擔憂而又沮喪地告訴同事，笑得大家肚子痛，從此就“瞎子”“瞎子”地叫開了。只是戲謔，沒有惡意。

大哥眼神不好使，心卻透亮。五十元人民幣剛出來的那會，有一次救災捐款，大家都捐五塊、十塊的，大哥捐了一張五十的。有人暗笑：“這個瞎子，錯把五十的當十塊的了?！庇泻眯牡耐卤闾嵝阉耗憔枇硕嗌侔?？他說：“五十啊。”原來沒有看錯。

王景兒初來單位時，清純得像一朵水仙，晃了大哥的眼。于是，大哥每天上班進自己的三樓辦公室時，都會找個借口，朝她在的二樓辦公室伸一頭。看見她在，心里暖暖的，眉眼也舒展了；如果她不在，他便惘惘然，兩腿沉沉地上樓去。

結婚前大家都住集體宿舍，平房。有一天晚上月色朗朗，大哥晚上睡不著，出來在景兒的宿舍外轉悠，景兒恰巧也出來了，看見他就朝他走了過來，他卻轉身就逃。景兒見他跑得詭異，就跟在后面攆著叫他。他慌不擇路，和他室友撞了個滿懷。室友問他怎么了，他說景兒沒有穿衣服過來了。室友說，她怎么沒有穿衣服？一套月白色的睡衣啊。大哥這才拍著心口把一顆心安定了下來。室友笑他有色心沒色膽。他立即漲紅了脖子爭辯道，誰有色心啦！

戀也是單戀，景兒有男朋友，是她青梅竹馬的鄰居哥哥。這事，大哥后來知道了，還是時常地照顧著景兒。景兒和她的鄰居哥哥結婚時缺錢，大哥主動借錢給他們。景兒感念他的好，真誠地“大哥”“大哥”地叫著，慢慢地大家也就叫他“大哥”了。

大哥“老大難”了一陣子，后來也娶妻了，娶的是一個沒有文化的市井姑娘。那個女人長得還算漂亮，便覺得嫁給大哥是委屈了自己，如同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倆人的世界便有點像魚和鳥的世界步調難調，日子義務般地過著。后來那個女人和一個做生意的外地人搭上了，不久就走了。

有人攛掇大哥把那女人找回來，狠狠扁一頓。大哥倒豁達，說：“我若愛她當成全她；我若不愛了當放手。”他到底愛不愛了，沒有人知道，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

景兒結婚后起先也還幸福，后來就出事了。她的男人有點貪杯，高血壓了也不注意，仍然喝酒，終于因腦溢血成了植物人。景兒的日子也就不好過了。景兒把他照顧得好，所以七八年了，他還能躺在床上呼吸。

空殼婚姻的磨難，使當年的水仙花已風采不再。同一個單位上著班，景兒的難處大哥當然知道。單位里上班時，時不時地勸慰她。節假日里，大哥也常去景兒家看看有沒有需要做的活，換個開關，修修煤氣灶，有時也幫著給景兒的男人翻翻身，捏打捏打。大哥的心意，景兒明了。

大哥吞吞吐吐地好多次想表明心跡；景兒這邊欲言又止撇不開面前的難處。這天大哥終于鼓起勇氣買了兩張電影票，帶她去看《圖雅的婚事》。電影演的是一個女人帶夫改嫁的故事。電影差不多要看完的時候，景兒伏在大哥的腿上哭了……

據小區內綽號“地?！钡谋０餐嘎叮嚎措娪暗哪翘?，大哥晚上就沒有回家，住到景兒家去了，三個人一塊過。隔天，居委會馬大媽也喜滋滋地向公眾播報：姚大海和王景兒去民政局領結婚證去了。

大哥的名字叫姚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