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四人行

歡樂頌（外二首）

王 妃

你有歡樂千斤，我有憂傷一兩

你的歡樂撲向我

這花團錦簇的云被，棉質的溫暖

讓我手心出汗，面色酡紅

你的歡樂制造了我的歡樂

哦，我的一兩憂傷，被拋到高高的浪尖

仿佛它離開了我的身體

像泡沫，從此只浮于海上

你的歡樂，那重有千斤的歡樂的海洋啊

席卷我，吞噬我，又吐出我

一條放任自由的魚，當潮汐退去

被遺落在粗礫的沙石上，喘息、掙扎

我有好看的鱗片有什么用

我有光滑的身體有什么用

吐出苦澀，吐出寒涼，吐出心中的

明月和星光。吐出你沁入的歡樂

這些空洞的泡泡，帶著垂死的信號

而那被海水浸泡的、吐不出的憂傷啊

重若千斤——

這根濕淋淋的稻草，它壓著我的命

抖空竹的老人

遠遠的，我就聽到那獨特的

嗡嗡的鳴響

那聲音，在我心尖上旋轉——

是試圖騰空遠去的雙翅

是極力掙脫而爆發的哭泣

當我轉過文峰橋頭

聲音消失了

在綠道的座椅上，坐著一個老人

手握繩子，腳下躺著疲倦的空竹

他和他的道具都沉默著

當我走遠

那獨特的、嗡嗡的鳴叫

再次騰起

這高速旋轉、和空氣對抗的聲響

很快被更多更高的聲響湮沒

烏 鴉

我的叫聲可以直接把你帶進蒼老

呱、呱，像雨刮器在你面前擺動

你不得不承認，除了雨

還有什么更潮濕的東西，也許就如我的羽毛

黑黑的，是你我一直披著的

卻又擺脫不了的

呱，呱，它們終于和著雨水墜地了

但要小心啊！說出洗白這個詞的人

是不可信的。

雨雪制造的白，只是懸在枯枝上的謊言

當時間彈跳著，和水珠滾倒落地

呱，呱，枯枝還是那個枯枝

而立于其上的、幾乎要凍僵的烏鴉

我還是那么黑

我的叫聲可以直接把你帶進蒼老

我的叫聲在宣告我的存在

我的存在就是我的叫聲在提醒你正走向蒼老

如果有一天，你聽不見我呱呱的叫聲

要么，是什么洗白了我黑黑的翅膀

要么是，你真的老了

【作者簡介】王妃，70后女詩人，生于安徽桐城，現居黃山。有作品在《人民文學》《青年文學》《詩選刊》等刊發表本。

平安夜，給母親（外二首）

王彥山

無酒，夜變得右傾起來

交警給圣誕老人的馴鹿車

開出罰單，上訪的夫婦橫臥

制度的云之下，你的小手在我的手里

沁出了汗，我們在節日的追光燈下

無處藏身，有人搬起一把花梨木的太師椅

坐到清朝，去水中溫習雀舌的一陣唧啾

清風白日里，點一枚紅棗

在魯西南平原的蓋碗里，母親

我前夜千里走單騎，動用制空權遞與你的

普洱茶餅，請即時享用，云南的好天氣

新年志

懷山握水，滿大街的白褲子

繃緊一朵肉色的云，共和65年的風

吹到此地，已是滿地細雪

寒氣侵身呵，一個越洋電話打過來

接通一座空曠的森林，“hello”聲潺潺

回響著“喂”的新年祝福，你在電話那端

聽到了云縫的山水，綻線的聲音

妻子和女兒，從菜市場歸來

幾只鮑魚嶙峋著，吐出深海的絮語

午 后

兩只干掉的南昌啤酒瓶

裊裊著，因不知道該稍息還是立正

狹促起來，單位大廳的一架老式座鐘

不知要往左還是往右的時候

頗費了很多機心，一條歲末的鯇魚

因看不懂街角中藥鋪子坐診的老中醫

開出的雞鶩翔舞般的藥方子而

對陽光充滿盲目的熱情，鳥在風中

茶在杯中，陋室在陽光里，如幻大千

【作者簡介】王彥山，詩人，1983年生，山東鄒城人，現居江西。曾參加詩刊社第30屆青春詩會，出版有詩集《一江水》。

春 曲（三首）

藍星兒

在一首歌里等待花開

路口徘徊的春風，伸出小手

讓低矮的絮語，漸漸酥軟了身子

僵化的枝條，站立的

老者，沒有任何舉動

被季節點化的因子

喂養更多的渴望

泥土下的綠意，天空中的藍調

從笛子的六孔蕩出

孤獨的山脈，叫醒自己

寂寞的湖水，模擬微笑

那些沉默著的事物

在打開的弦譜中，找回記憶

頑皮的風，鼓了鼓勁

哈出的氣息，讓春寒

和無憂的柳，也無可奈何

只好，在一首歌里等待花開

春天的不安

春天來了，清亮如貓眼，細碎的響動

從叢林傳來，被松綁的大地之聲

偏僻山路女子匆匆而行的腳步

揚過頭頂的水袖，過濾塵埃中的流言

我的軀體走失了，在曠野里，在樓宇間

當我哼唱著另一首歌曲時，我看見

闖進陽光下的綠浪，由遠及近

一只樹虎深藏在我體內，軀體里的樹虎

迷失在不可言喻的小徑上

一些無法預知的事物降臨

一只狗走丟了，二樓樹杈上的鳥兒

已經兩天沒有回來，就連行色匆匆的人群

也喑啞了。三月之夜，神秘、幽暗

不知是否又在預謀著什么

早 春

天空下，樹林里裝滿飛鳥

它們長出豆娘的臉，少女的臉

比那些精致的名詞，還要

明亮和璀璨

流水像離人的眼淚

把眷戀灑在河岸旁

比曖昧的柳絲還要

纏綿和柔軟

巖縫中的王，是嗜睡的孩子

和所有棲息物一樣

他們在夢中的大地上

與繽紛的花木糾纏一起

像溪水纏繞起伏的山嵐

城市街頭，蠢蠢欲動的

季節，讓風兒不安，陽光

穿行于樓宇，讓心慌意亂的

人們，回到了春風中的初戀

【作者簡介】藍星兒，本名葛麗宏，河北保定人，現居四川自貢。詩歌作品散見《星星》《詩選刊》《詩歌月刊》等刊。

飛越極地上空的海洋

震 海

一

我飛越極地上空的海洋

極地上空的幽藍

海洋上空的星空

星空上空的斑斕

我飛越冰川與瀑布

看到幽藍的極光

看到你的長發在飄舞

你的音律在震顫

看到冰川裂開巨大的縫隙

牽引你的手

婆娑整個的宇宙

我駐足在天際的南端

我的腳是整個星球的支點

我們的夢想

——飛越海洋

飛越人類的自由

飛越一切暢想和快樂

瀑布飛瀉下洪水

濕潤了整個海洋

我飛越海洋——冰川掉落的淚滴

炸裂的聲響

震撼了整個海洋

一瀉千里的海洋啊

冰峰直指天空

乳液鋪滿大地

二

我飛越海洋

飛越魔鬼咆哮的西風之帶

直奔你的腹地

你的軸心

來吧，我的新娘

牽上你的手

披上潔白的婚紗

來吧，親愛的新娘

挽住我的手臂 親吻極地之光

生命之光

我飛越海洋

飛越一生一世的驕傲與榮耀

飛越人類的心靈

飛越我們永不枯竭的生活

我血脈賁張

心 流向極地的天邊

我看到我們的生活

散發出極地之光的斑斕

我看到我的妻女

染紅在臉上的笑靨

我看到所有人為我的女兒

獻上成人之禮的祝福

一同祝福大家

祝福整個星球帶給我們的感動

三

我飛越海洋

飛越生命給我們的命題

飛越稍縱即逝的時光

飛越一本書帶給我們的力量

一首詩帶給我們的敬意

一杯酒帶給我們的情誼

我們一同飛越海洋

飛越最高的船桅

最高的山峰

最大的星群和駭浪

我們一同飛越至高無上的

愛情、友情和親情

我飛越海洋

我們一同飛進最美的底里

最美的兩極

最美的顆顆心房

我們一同飛進

一塵不染的世界

你我雙目炯炯有神的地方

【作者簡介】震海，本名王震海，詩人，《天津文學》編輯，著有詩集《藍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