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特納《e小調奏鳴曲》Op.25No.2分析

[摘要]梅特納是俄羅斯最有影響力的音樂家之一，通過對其作品的分析，了解梅特納在鋼琴史上、演奏領域和創作領域的貢獻，希望越來越多的演奏家能認識他的音樂的獨特魅力并為之折服。

[關鍵詞]梅特納；小調；奏鳴曲；分析

中圖分類號：J63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2233（2015）10-0089-04

提到俄羅斯音樂，人們很自然地會想起柴可夫斯基、拉赫瑪尼諾夫、斯克里亞賓、普羅科夫耶夫這些被人們所熟知的音樂家，而有一位為鋼琴事業奮斗終身，并且成績顯赫的俄羅斯鋼琴大師卻被忽視了很久，他就是尼古拉·卡爾洛維奇·梅特納（Nikolai Karlovich Mednter，1880-1951）。對于國人來說，梅特納的名也許還有些陌生，事實上，他一直都是俄羅斯最有影響力的音樂家之一，在俄羅斯可謂家喻戶曉，與拉赫瑪尼諾夫、斯克里亞賓齊名，有著“俄羅斯的勃拉姆斯”之稱。

梅特納家族是一個藝術世家，幾代人都是音樂家、歌手和作家，他們起初生活在德國，18世紀后期遷徙到俄羅斯。梅特納的母親是一位著名的音樂劇代表人物；他的兄弟埃米爾是一位哲學家、作家；另一位兄弟亞歷山大是小提琴家兼指揮。梅特納就是在這樣的藝術家庭熏陶下，6歲開始跟隨母親學習鋼琴，到8歲時他就能進行即興創作了。1892年他考入了莫斯科音樂學院，由于學習刻苦、勤奮，梅特納1900年獲第三屆魯賓斯坦國際比賽金獎，同年畢業后他的名字被刻在了莫斯科音樂學院的大理石牌匾上，用以紀念他在鋼琴領域所作出的杰出貢獻。在創作領域，他也有著非同一般的成績，和拉赫瑪尼諾夫、斯克里亞賓一樣，梅特納的精力主要在于創作鋼琴作品，他的主要作品有三首鋼琴協奏曲、一部鋼琴五重奏、十首標題為“童話”的鋼琴曲、三套標題為“被遺忘的旋律”的鋼琴曲、十六首奏鳴曲、其中一組十四首奏鳴曲是梅特納作品的重中之重，這些作品被列入20世紀重要體裁的作品之中。

梅特納的一生可謂是一波三折，坎坎坷坷。1903年，他的作品第一號《f小調奏鳴曲》Op5的出版，在莫斯科贏得了大批的擁躉者。1909年，他的藝術歌曲又獲得格林卡獎，聲譽與日俱增，榮譽也接踵而來。他的音樂事業在俄羅斯即將大放異彩，他的藝術生涯即將燦爛輝煌之時，卻由于對布爾什維克革命的不認同，梅特納于1921年離開了自己熱愛的祖國，定居柏林。其作品卻不被當地人認可，生活一度窘迫。此時，同為音樂家的拉赫瑪尼諾夫為他解了燃眉之急，傾囊相助并為他策劃了1924-1925赴美巡回演出，此次演出獲得巨大的成功。隨后1925年，梅特納輾轉去了巴黎，但境遇并未有所改變。1928年他首次造訪英國，在那里他受到極大的歡迎，英國人民的巨大熱情使他決定定居倫敦并在那里居住了16年。晚年的梅特納病魔纏身，仍堅持錄制了三部協奏曲，鋼琴五重奏和許多藝術歌曲及鋼琴作品，為我們留下了寶貴的藝術資產。

在梅特納的所有音樂作品中，他的鋼琴奏鳴曲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他共著有14首鋼琴奏鳴曲，這些作品既有德意志音樂的根源，又具有浪漫派音樂的標題性和情感特征，更浸透著俄式音樂的傳統與血脈，具有極強的民族性。它們在曲式的形式、主題的陳述、內容的深度方面都有著梅式的寫作規則。

下表對梅特納的鋼琴奏鳴曲進行了整理：

從上表可以看出，梅特納的14首鋼琴奏鳴曲，其中10首為小調，4首為大調。6首作品具有標題性，這種標題反映了樂曲大概的情緒和個性。這14首作品的創作時間從1902年至1937年長達35年之久，作品號從5號到56號，作品的結構和長度也多種多樣。有8首奏鳴曲為單樂章，1首為三個樂章，2首為四個樂章。長度最短的為Op11No2，9頁；最長的為Op25No2，61頁。演奏時間最短的為Op11No2，大約5分鐘；最長的為Op25No2的大約26分鐘。

下面對梅特納的這首最長的奏鳴曲Op25 No2進行分析。

奏鳴曲Op25No2寫于1911年，是獻給他的好友拉赫瑪尼諾夫的。關于它的長度曾有鋼琴家發出過質疑，認為它的長度過長，然而，它恰恰因為長度備受關注。Pinsonneault毫不猶豫的把它稱作梅特納最好的鋼琴獨奏作品；Sorabji更稱它為俄羅斯最好的鋼琴作品；Gesrle聲稱：“在壯麗的設想和緊張的表現力中，它和一些近現代奏鳴曲接近。”Harold Truscott與Pinsonnealt一樣，認為這首作品是梅特納最杰出的作品，他甚至敢說它可能是本世紀最杰出的鋼琴作品。他聲稱：“這應該是世界上最棒的俄國小說，它是一個大人物的史詩。”這首作品的主題旋律線條抒情歌唱，情感豐富；對各種節奏靈活運用，如強拍節奏、切分節奏、交叉節奏等等；對復調對位手法的使用也那么完美、自如，充分展示了梅特納非凡的創作才能。

一、樂曲方面的分析

全曲分為兩個樂章。第一樂章，e小調，共284小節，演奏時間約為20分鐘。呈示部從第1到第117小節，分為主部（1～37小節），連接部（38～79小節）、副部（80～105小節）、結束部（106～117小節）四個部分。4/4拍，主題旋律悠長，音階上行曲調，流動、歌唱、旋律小調升六、七級的升do、升re的運用使平靜的曲調中隱含著淡淡哀傷，左手的三連音伴奏音型，與右手旋律形成三對二的節奏，暗示了主題旋律性格中的躁動與不安。果然，到了第34小節的左手跳音音型和第36小節右手十六分音符的進入，加劇了音樂的不安，在第38小節把樂曲推送到連接部，這里，拍號變成了15/8拍。梅式特征在此顯露，15/8拍不僅在鋼琴奏鳴曲中不常見，就是在任何體裁的鋼琴作品中也是不常使用的。

連接部運用引子的素材，加上大量十六分音符的跑動，音樂一直在不安中膨脹、發展。到了第58小節，左手一直采用斷奏音型，小指連續奏出主音E，鞏固了e小調調性。第62小節中，又形成了左手跨越的進行，這種音域上的上、下跳躍使音樂更加緊張、激動，直到第76小節洪亮的和聲fff的力度把音樂推向一個高潮。在連接部中我們聽到了吶喊、掙扎、惶恐與不安。

副部（80～105小節），D大調。主題安靜溫暖，音樂在平緩而穩定的節奏中緩緩奏出，和聲豐富而又和諧，宛如躁動過后的休養生息。第一樂句80～88小節，主題在和弦連接中進行。第二樂句是第一樂句的變奏進行，中聲部音階式進行的加入及后十六節奏的運用，使音樂逐漸變得詼諧，到了94小節右手十六分音符和左手跳音的配合宛如陽光飄灑在森林般的靈動與圣潔。

簡短的結束部（106～117小節），值得一提的是106小節的ff，同時奏出旋律線條后經過一小節的漸弱，到了108小節的pp，僅僅三小節音量從ff漸弱到pp，這是個極具棱角的轉折。從108小節開始左手根音點出旋律，經過十小節音量又回到ff，進入展開部。

展開部（118～219小節），這是個比較長大的展開部。素材包羅萬象，取材多種多樣，既有引子的音型，如第135小節；又有副部主題素材，如第138小節、169小節左手的旋律進行。作者幾乎把呈示部的所有素材都完美地運用并結合在展開部，而且結合的統一、完美。音樂發展得酣暢、淋漓。

第118小節從左手八分音符旋律進入，左手十六分音符式配合。兩小節后雙手素材互換，音樂推至第125小節又出現了陽光般圣潔靈動的音響。經過一小節的漸弱，第129 小節出現了ppp甜美的搖籃曲似的搖曳。第135小節，出現了引子的素材；第138 小節出現副部素材；從第144小節出現連接部的素材一直持續到第159小節。16小節出現三次主題變化，第一樂句（144～148小節），第二樂句（149～153小節），第三樂句（154～159小節）。到第160小節副部主題素材展開，進行了大段副部素材的陳述，在第179小節融入標志性引子元素，

音樂再次激動起來，到第205小節，再現與第80小節一樣的副部主題和弦式的寧靜與沉淀。

在演奏技巧上大量運用了和聲的變化、長短踏板的變化、句子線條的變化；音量上從pp到fff 的各層次音響變化；各種節奏型的變化，音型的變化，使音樂無論從織體結構上還是從聽覺效果上都得到了極大的發展和膨脹。此段落需要演奏者極強的體力和技巧來駕馭。

再現部（220～284小節）變化、緊縮再現，而且再現順序具有不規則性。首先再現的并非主部主題，而是結束部、副部、主部。結束部再現（220～240小節），副部再現（241～249小節），E大調，僅僅九小節緊縮再現了副部主題旋律，主題由呈示部的和弦連接變化為分解和弦，在第246小節回到主調e小調上，在此加入連續二連音型、八分休止符，使音樂慢慢停頓下來，期待主部主題的再現。主部再現（第250～283小節），f小調，值得一提的是，在第一樂章結尾第227 小節居然已經出現了第二樂章的主題音型素材，這種布局的巧妙與別致不得不說展示了作曲家的智慧、才華與用心良苦。再一次驗證了梅特納在創作領域的獨特天資與才華。

第二樂章共441小節，演奏時間約為15分鐘，可以看出與第一樂章相比（第一樂章共284小節，演奏時間約為20分鐘），第二樂章的演奏速度快了將近一倍。呈示部（1～87小節），分為主部（1～21小節），連接部（22～77小節），副部（78～87小節）三個部分。

主部（1～21小節），E小調。第一樂句（1～9小節），右手采用第一樂章主題素材，左手四分音符和弦式進行，宛如戰爭號角般充滿激情與號召力，又略顯沉重。第9～13小節、13～17小節、17～21小節做主題遞進式陳述，在此左右手互為第一樂句的主題音型。第22小節開始連接部，仍然采用主題音型，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22～51小節），第二部分（52～78小節）。在第27小節開始復調是布局，再次顯示了梅特納作曲理論方面的巨大才華。四聲部完美的結合，每兩小節疊置主題的出現，加劇了樂曲的緊湊與神秘，也要求演奏者對復調作品演奏技能的理解和掌握。值得一提的是在第44～47小節的調整后，第48小節出現的音階下行式曲調在以后的樂曲中出現了若干次再現，如第70～74小節、75～78小節、副部的第84～85小節、86～87小節、展開部的第136～137小節、138～139小節、第144～145小節、146～147小節、148～149小節。

副部（78～87小節），采用第一樂章主題素材，如此短小的副部主題在這首作品龐大的體裁中是極其容易被忽視。

展開部（88～249小節），展開部的內容豐富多彩、織體多樣，細細聽來卻又找得出樂思的發展根源與出處。第88～107小節、第108～119小節兩段同樣都是左手旋律進行的段落，可以說第108～119小節是前一段落的加花變奏，音樂更加舞蹈化，充滿溫暖與熱情。第120～145小節，第二樂章主部左手旋律素材，果斷、堅決、而又充滿力量。隨后的第128小節又馬上變得柔和歌唱，又充滿俄羅斯美麗哀怨的旋律。第146小節開始又是第88～107小節的變化再現；第158小節出現了第二樂章副部主題即第一樂章主部主題的旋律，在此，又采用了復調四聲部寫法（158～178小節）；第178小節出現第二樂章主部主題旋律。

樂曲在第250小節進入再現部。主部再現（250～270小節），變化再現，左手主題首先在高音區小字二組上奏出。連接部再現（271～295小節），副部再現（295～334小節），尾聲（334～441小節），對所有主題進行整理、綜合。

二、在演奏中需要注意的幾個問題

1解決技術問題。要勝任這部作品首先一定要有足夠的技術支撐與體力支撐。這首作品要求的技術含量很高，對和弦力量、層次的把握；對復調多聲部的控制；對八度準確性的要求；對十六分音符的均勻歌唱及對各種節奏型的掌握，都需要演奏者花費大量時間進行專門化的、有針對性的訓練。

2旋律的明確。整首樂曲有著豐富的和聲和繁雜的織體結構，旋律經常隱藏在四個甚至五個聲音層次之中，有的段落伴奏織體又比較復雜、厚重，要突出旋律必須除了有足夠的力量支撐之外，更重要的是頭腦的支撐。首先要分析樂曲的旋律線條，明確之后在演奏中又要時刻用耳朵去聽、去找、去感受旋律音響帶給我們的聽覺反饋。而且在兩個旋律線條及復調四聲部共同進行的時候又要適中的保持各個線條的流暢與完整，及真正的水乳交融。

3力量的控制及運用。這是一首音響效果很大的作品，力量從fff到ppp，跨度大，并且力量變換頻繁，漸強漸弱要求很多，而且經常出現棱角很大的力量對比，如第一樂章第106小節的ff，第108小節的pp，僅僅三小節就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反差和對比。所以要控制好力量的收、放以及合理運用手臂、肩膀及全身力量的結合，對演奏者是腦力和體力的雙重考驗。

4音樂表演術語的頻繁運用。這部作品中運用了大量的音樂表演術語，如Andate、poco a poco piu mosso、Allegro、Tranqnillo、Giocodamente、Stentato、Largamente、Piu mosso、Tempo dell introduzione、Allegro molto afrenatamente、presto、Tenebroso tranquillo、Meno mosso、con meditazione、poco a poco accelerando、Concentrando、ma sempre con moto、Largamente、sostenuto e poi sempre。面對如此大量的音樂表演術語，首先要求演奏者要明白這些音樂術語的含義，更多的是要去理解、捕捉通過這些音樂術語所反映出來的音樂的含義及需求。這就要求演奏者透過現象看本質，借鑒這些術語的提示讀懂音樂、表現音樂。

5重視其音樂的民族性。梅特納是俄羅斯偉大的音樂家，雖然他的一生顛沛流離，背井離鄉，但是他的俄羅斯的民族性已經融入到他的血液之中，他的音樂充滿了濃濃的俄式情懷。根據Barrie Martyn在他的著作《Nicolas medtner 他的生活與音樂》一書中所說：“梅特納和他的同胞Taneyev一樣沒有展示出明確的民族性，但當運用了一些所謂的神話故事中的俄羅斯詩歌，描述一個俄羅斯主題，他強烈地維護了他的民族性。”這更加肯定了梅特納的創作中雖然俄羅斯不是很清晰，但是客觀的、強烈的存在著。而梅特納在他的著作《冥想與時尚》一書中，用了一整個章節來討論他的民族性的模仿與影響。他說：“在批判藝術作品時，我們總是試圖尋找它們受到影響和模仿的軌跡，我們經常混淆了這些觀點。一個關于影響的產生者和承擔著的個人關注的自然巧合。模仿假定了一個模仿者個人特點的缺失，影響的效果是自發性的重要征兆，是天然的東西，是一個自然遺產。而模仿是無能的證明，是根的缺失，是對物質本質的誤解。影響是從本質內容個體中開始的，模仿是從細節、邊緣和無知中而來。所有杰出的大師們和藝術天才們都屈服于影響，而那些愚人學徒和業余愛好者才總是去模仿。”我們從梅特納的這段話，不難看出梅特納對于民族文化的遺傳有著深刻的理解，對民族性的繼承也有嚴格的界限與認識。在他的作品中，既害怕過分民族性的烙印磨滅自己的創作個性與特征，又不自覺的在創作中流淌著民族的血脈和精神。他一直在矛盾中平衡著自己的天平，形成自己的創作風格。這首奏鳴曲Op25No2就是來自于一首Tytchev（丘特切夫）描寫夜風與暴風雨的詩歌。

偉大的俄羅斯音樂家梅特納在鋼琴史上的貢獻是不可忽視的，其在演奏領域和創作領域的貢獻也是杰出的，他的作品在生前，乃至離世后的近半個世紀卻未受到足夠的認識和重視，可喜的是現在越來越多的演奏家認識了他的音樂的獨特魅力并為之折服。在近期2015年6月8日至12日舉行的第一屆中央音樂學院鋼琴音樂節暨第四屆全國鋼琴專業主科教學研討會期間，英國皇家音樂學院教授德米特里·阿列克謝耶夫鋼琴獨奏音樂會中，把梅特納的兩首作品《回憶奏鳴曲》Op38No1和即興曲Op31No1作為開場曲目，得到了國內聽眾的極大認可和好評。那么，讓我們共同更多地去了解這位偉大的音樂家，走近他的音樂，欣賞他的音樂。

[參 考 文 獻]

[1]瓦西里耶夫梅特納鋼琴奏鳴曲（俄語）[M]俄羅斯：莫斯科出版社，1962

[2]多林斯卡婭尼古拉？偊b 梅特納（俄語）[M]俄羅斯：莫斯科出版社，1966

[3]周 薇西方鋼琴藝術史[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03

[4]錢仁康，錢亦平音樂作品分析教程[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01

[5]陳 簡尼古拉？偊b 卡爾洛維奇？偊b 梅特納的音樂生活[J]大舞臺，2009

（責任編輯：邢曉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