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邦《c小調練習曲（革命）》的音樂倫理價值

[摘要]肖邦鋼琴練習曲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其鋼琴性思維總是與其偉大樂思的獨創性和詩意的幻想性分不開，并蘊含著豐厚的音樂倫理價值。借鑒“音樂學原理”的研究方法，以音樂本體為切入點，通過對《c小調練習曲（革命）》題材與內容、體裁與形式、審美與實踐等音樂倫理價值的分析，全面揭示作品的藝術價值和思想內涵，提煉出肖邦對社會、道德、音樂的觀念，繼而探討如何將肖邦練習曲的音樂倫理價值與教學相聯系。

[關鍵詞]肖邦；c小調練習曲；音樂學原理；音樂倫理價值

中圖分類號：J62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2233（2015）10-0086-04

弗里德里克·弗朗索瓦·肖邦（Fryderyk Franciszek Chopin 1810─1849），是波蘭歷史上享負盛譽的作曲家、鋼琴家，同時也是浪漫主義時期的音樂家在西方鋼琴藝術領域最為杰出的代表之一。肖邦將自己一生的全部創作熱情都投入到了鋼琴藝術的創作當中，譜寫了諸多極具藝術價值和思想內涵的鋼琴作品。肖邦在鋼琴藝術領域的突出成就，集中的體現在：運用大量的波蘭民族音樂元素在鋼琴作品創作中、賦予相對傳統的體裁作品類型以新生命、寄托厚重的愛國主義情愫到某一種體裁作品當中等等。他的作品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得到人們的認可與喜愛，同時也吸引了大量的研究者對他的作品進行研究。就肖邦的鋼琴練習曲而言，是他賦予傳統體裁以新生命的突出代表，肖邦改變了過去鋼琴練習曲僅僅作為手指練習的根本性質，使其成為承載更多音樂、文化內涵的一種重要體裁。他所創作的27首鋼琴練習曲作為他影響最大的體裁之一，時至今日仍然被視為鋼琴比賽、演出的保留曲目。

選擇肖邦極具影響的《c小調練習曲》（作品10第12首，后人稱之為“革命練習曲”），作為其鋼琴作品音樂倫理價值的研究對象，一方面是綜合考慮到《c小調練習曲》在肖邦鋼琴練習曲作品中的特殊地位，采取由點及面的方法，為進一步全面研究其鋼琴作品的音樂倫理價值打開思路；另一方面希望通過對該作品音樂倫理意蘊的音樂學分析，為演奏者、教學者、學習者全面、客觀地認識該作品的精神內核提供一種全新的方法，為在當代鋼琴教學與演奏中如何保持該作品原有的韻味與活力提供重要保障，為該作品在現有對鋼琴藝術領域影響力的基礎上擴大思想道德、社會文化方面的倫理性影響起到一定的推動作用。

于潤洋教授提出對一部音樂作品進行“更高層次的、具有綜合性質的專業性分析”的音樂學分析理論，主張“既考察音樂作品的藝術風格語言、審美特征，又要揭示音樂作品的社會歷史內容，并作出歷史與現實的價值判斷。”于潤洋教授的這個觀點為肖邦練習曲的研究與教學提供了全新的視角，即：以全面的角度和綜合性的眼光去洞察肖邦練習曲的精神內核，既要有對作品音樂本體形式的分析和講述，又要有對作品音樂倫理意蘊的分析和闡釋，在教學中探尋作品兩方面的有機結合，揭示作品的思想意義，彰顯作品的時代價值。因此，對肖邦《c小調練習曲》進行音樂倫理價值研究不僅要立足于音樂學原理，同時要與教學緊密聯系，研究從宏觀上來看是對該作品所蘊含歷史與現實倫理道德價值進行的一種評判性研究，是對該作品所承載的社會功能及所造成的思想沖擊進行的一種定性研究，是對肖邦以音樂為載體所傳達的思想道德價值觀進行的綜合性研究，也是在這些研究的基礎上將肖邦《c小調革命練習曲》的倫理價值聯系教學的實踐性研究。關于肖邦c小調練習曲的音樂倫理價值的研究主要從以下三方面進行，即：題材、內容方面；體裁、形式方面；審美、實踐方面。

一、題材、內容方面的音樂倫理價值

《c小調練習曲》創作于1831年9月，當時，肖邦正從維也納赴巴黎途徑斯圖加特，聽到了華沙起義失敗而陷落的消息，他的精神陷入極大的悲憤和痛苦之中。據考證，《c小調練習曲》就是在這種極為強烈的愛國主義情感的影響下完成。在此種背景下，這部作品的題材與內容從音樂倫理價值的角度來看，既具有鮮明的人民性與時代性特點，又具有永不褪色的先進性特點。其人民性時代性特點與先進性特點又與鋼琴教學的目標有著一致性。

《c小調練習曲》音樂倫理價值的人民性與時代性特點集中體現在該作品的題材、內容與波蘭人民以及所處時代的密切聯系性上。該作品的題材、內容與當時波蘭人民的遭遇息息相關，在反映社會生活、波蘭人民所處現狀的同時，表達作曲家的愛恨情仇。正如這時期的肖邦所寫到的：“啊！上帝，你還在嗎？你活著卻不去報仇雪恨！俄國人的罪行你認為還不夠嗎？或者你自己也是個俄國人！？”該作品所蘊含的內容以一種激進的愛國主義情感為核心向外輻射，真實地反映了波蘭人民所處的歷史環境，間接地傳達出波蘭人民對于和平的渴望，同時也體現出音樂語言對喚醒人們追求真善美所展現出的強大力量。《c小調練習曲》音樂倫理價值的先進性特點同時體現在該作品的題材、內容隨時代變化、時間推移而不改變的恒定性上，表現出堅定不移的愛國主義氣質。

在鋼琴教學當中，傳遞作品思想內涵是教師的責任，而通過《c小調練習曲》的教學，這種愛國主義思想在音樂作品的反復表達中不斷得到展現，在潛移默化當中對學生形成積極向上的愛國主義思想價值觀起到極為重要的影響。以當代中國為例，從社會倫理的角度來看，愛國主義情感作為當代中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組成部分，直接影響一代甚至幾代人。事實上，愛國主義情感對于任何時代、任何地區、任何民族而言，都是維持國家長治久安的重要保障。《c小調練習曲》作為這樣一種價值觀的載體，其倫理價值的先進性特點幫助其沖破時間、空間的束縛，自面世以來，尤其是為后人所冠以“革命練習曲”以來，就成為全世界各民族人們所喜愛的不朽作品。

《c小調練習曲》倫理價值的人民性與時代性特點為該作品提供了賴以“生存”的時間、空間基礎，其倫理價值先進性特點是它經久不衰的保障。正因為其題材、內容所具備的這些音樂理論價值，使得這部作品直指人心，歷久彌新，成為演奏、教學的經典作品。

二、體裁、形式方面的音樂倫理價值

《c小調練習曲》的體裁定位為練習曲，但是，與傳統專注于解決具體技術類型的練習曲不同，《c小調練習曲》沒有那種流于單純、機械的技巧練習和枯燥、平庸的缺點，它不僅包括了針對性的、較難的左手不規則琶音技巧練習，還有深刻的思想內涵，就像是一篇短小的音詩。因此，肖邦《c小調練習曲》從體裁、形式的音樂倫理價值角度來看是一首技術性、藝術性與思想性高度統一的作品，肖邦賦予了練習曲這種傳統音樂體裁以全新的屬性，創造了一種全新的練習曲體裁形式。

從《c小調練習曲》的體裁以及技術性的層面上看，其倫理價值體現在該作品的功能定位上，它兼備技術訓練與思想教化雙重功能。《c小調練習曲》作為肖邦最為著名的練習曲之一，幾乎是每一位習琴者的必彈曲目，其功能一方面是專注于左手不規則琶音練習曲的專項練習曲，演奏者可以通過練習該作品解決左手在演奏不規則琶音過程中的具體技術問題；另一方面，是同時兼顧愛國主義思想道德教育的直達心靈的作品，在肖邦賦予了練習曲這種傳統體裁以新性質后，《c小調練習曲》不僅僅只承載解決具體技術問題的任務，同時也是作曲家傳達思想、進行思想道德教化的重要途徑。

從《c小調練習曲》的形式以及藝術性的層面來講，其音樂倫理價值體現在該作品調性布局、和聲走向、曲式結構、音樂形象以及作品立意的高度統一上。《c小調練習曲》采用火熱的快板（Allegro con fuoco），四四拍，曲式結構為帶再現的復三部曲式，具體結構為：引子（1～8）+A（9～28）+B（29～48）+A'（49～84）。

引子部分調性為c小調，和聲保持在c小調的屬和弦上。樂曲開頭第1小節右手c小調屬56和弦的出現給人帶來強烈的沖擊，而后，3、5小節右手分別采用屬34和弦、屬2和弦，逐步轉位逐級升高、推進產生一種強烈的向上沖突感，與同時進行的左手3次琶音迂回下行形成抗爭，在音樂形象上就如同波蘭人民的不屈抗爭，表達出一種英雄主義革命氣概。（見譜例1）

進入A段，調性仍然穩定在c小調上，在和聲上左手先通過c小調Ⅰ9分解和弦的反復對c小調的調性進行穩固，營造出強烈不安的氣氛，右手通過飽滿的八度以及附點節奏渲染出濃厚的英雄主義色彩。而后通過左手和聲半音下行以及右手二度的下行，產生一種革命逐漸白熱化，形勢趨于嚴峻的緊張感。（見譜例2）

此后，A段并未結束在c小調上，而是通過降B大調的屬主進行結束在c小調關系大調降E大調的屬調降B大調上，造成一種激進的斗爭感，表現出滿腔的不甘與對于革命勝利的渴望。（見譜例3）

進入B段，前半部分為全曲矛盾沖突的核心部分，同時是作曲家內心隱含跌宕起伏最為真實的寫照。頻繁的離調、轉調與不斷向下、向上的模進仿佛一次次吶喊，又如得知革命結果后難以接受而產生的一次次拷問。（見譜例4）后半部分的調性到了c小調的下屬調f小調上，肖邦的內心經歷一次次拷問后，仍然勝利最終會屬于波蘭人民，以f小調預備，造成一種向上方屬調c小調強烈的傾向性，從而表達出對未來的期望，肖邦相信這種勝利需要波蘭人民繼續不畏霸權，不畏犧牲，通過革命來實現，肖邦以這種方式為再現段埋下伏筆。（見譜例4）

進入再現段，肖邦在同樣音樂素材的處理上加入了許多新的元素，如右手加入三連音、八分音符變密集為十六分音符等等（見譜例6），同樣的音樂主題在再現段有了更為深沉的內涵。既有對現實革命失敗的哀嘆，又隱含一種不屈的意志和以及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斗爭精神。尤其是最后結束的四個和弦，將“革命”的精神表達的淋漓盡致。（見譜例7）

《c小調練習曲》在技術訓練與思想教化方面的雙重功能決定了該作品的綜合性教化性質，在曲式結構、和聲走向、調性布局、音樂形象以及作品立意等方面的統一性使得該作品同時具備高度藝術性與思想性。其體裁、形式方面的倫理價值以這種技術性、藝術性與思想性高度統一為直接表現。

三、審美、實踐方面的音樂倫理價值

《c小調練習曲》音樂的倫理價值不僅僅只局限于題材、內容方面和體裁形式方面，其在審美、實踐方面同樣具備一定的倫理價值。這種倫理價值與我國從先秦時期開始儒家就一直推崇的“盡善盡美”音樂審美觀有著一脈相承的相似性。

從審美倫理價值的角度來看，《c小調練習曲》是一首“盡善盡美”的作品。作為肖邦審美輸出的一種產物，其題材與內容決定了其所具備的非常濃厚的愛國主義屬性。正是因為這種愛國主義屬性的存在，肖邦在表達作品內容的形式方面做出了極為相符的創作實踐，最終形成了《c小調練習曲》。因此，《c小調練習曲》的內容與形式按照中國傳統儒家音樂審美觀來看是“盡善盡美”的，其內容表達愛國，隱含對和平的期望；形式襯托、承載內容，二者形成高度統一。

從實踐倫理價值的角度來看，《c小調練習曲》是一首集練習價值、演奏價值、欣賞價值為一體，具有高度人文社會實踐倫理價值的作品。首先，作為練習者，通過練習該作品，可以直接解決具體的技術問題，體驗肖邦在創作中的愛國主義情懷，感受作品本身的美；其次，作為演奏者，通過演奏該作品，可以將練習中汲取的審美輸入經過演奏者的二次創作，作為新的理解進行審美輸出，即以現代人的眼光看待當時的愛國主義思想，同時做出符合如今時代特征的相對應的審美情感的輸出；最后，作為欣賞者，通過欣賞該作品，可以結合自身生活閱歷對作品所蘊含的愛國主義情懷進行聽覺上的體驗，將聽覺的印象映射到腦海中，形成相對應的畫面。

《c小調練習曲》在作品內容與形式方面的高度統一彰顯出“盡善盡美”的音樂倫理價值，其實踐功用則體現出高度人文社會實踐倫理價值，明確定位審美以及實踐當中的倫理價值對于進一步準確認識《c小調練習曲》，把握《c小調練習曲》的練習、演奏、欣賞中的要點起到一定的作用。

綜上所述，《c小調練習曲》作為肖邦27首練習曲中最負盛名的一首，其極為深刻的音樂倫理價值，應集中體現在作品的題材內容、體裁形式及審美實踐中。對于肖邦鋼琴練習曲的教學，不應只停留在標題內容、史料軼事、情緒特點及大致的音樂形象上，還應對兩個關鍵性、前提性的問題引起足夠關注：其一，音樂是關乎“人”的藝術，尤其與人的情感、想象、價值相關，肖邦鋼琴練習曲形成是他對于音樂作為藝術存在的直觀感受、理性領域和審美闡釋。也就是說，是人與人的交流、互動，是人的社會性存在，才使音樂成其為藝術。從這個角度說，道德與倫理便成為肖邦鋼琴練習曲教學所不可回避的問題。其二，音樂專業的鋼琴課程教學，自內而言是一種自足的藝術教育的實踐活動，而實際上，它始終是一種外在的、社會性的教育、藝術和道德行為。因此，探究音樂專業鋼琴課程教學模式的改革，必須具有大視野，頭疼醫頭腳疼醫腳，始終無法跳出傳統教學方法的窠臼。所以，從音樂學原理分析的角度研究蘊含在肖邦練習曲中深刻的音樂內容，從道德的教育，在藝德與知識和技能教育中，探究音樂專業鋼琴課程教學的改革，無疑是頗具啟發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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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邢曉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