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一平曾任彭德懷機要參謀,他們在西柏坡和北莊時就已認識。在吳一平記憶中,毛岸英很少提及自己父親毛澤東,是一個生活儉樸、酷愛學習的人。朝鮮戰爭第一次戰役后,毛岸英安慰一次戰事失利的38軍軍長梁興初,表示愿去38軍工作。1950年11月25日,美軍轟炸機對志愿軍總部進行轟炸,毛岸英不幸犧牲……
從來不以主席兒子自居
我(即吳一平)在西柏坡和北莊時就認識了毛岸英。有一天,我去西柏坡中宣部圖書館借書,碰到于光遠(1915-2013,著名經濟學家)正和一位高個子青年在圖書館窯洞口談話。他見我走來,就問:“小吳,來借書啊?”我答:“想借幾本參考書。”于光遠指了一下身邊的高個子青年對我說:“這是毛岸英同志,他是圖書館館長。”我怔了一下,隨即與毛岸英握手問好。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毛岸英和于光遠一樣,也穿著一件灰色土布棉衣。他對我說:“管理員有事外出了。你到里邊書架上自己找吧,找好后在借書登記本上登記一下就可以拿走了。”待我辦完借書手續與毛岸英道別時,他叮囑我說:“可要及時歸還啊!”
1949年春,在送走出席黨的七屆二中全會的各地代表后,中央機關陸續進入北平。我們在石家莊轉乘東北軍區派來的13輛十輪重型卡車向北平進發,行至新樂縣境大沙河邊恰逢東北野戰軍第6縱隊過橋急速南下,6縱參謀人員說部隊需占橋3個小時以上。中直車隊因載有重要物資亦急需過橋,雖經交涉,6縱部隊也不肯讓路。有人建議毛岸英以毛主席之子的身份去溝通一下,但被他拒絕。他果斷地說:“這可不行!”后來還是李唐彬副處長找到部隊首長說明情況,首長令部隊讓出橋面,中直車隊隨即順利過河。
有一次,我問毛岸英的領導是誰,他說是師哲、馮文彬、吳滿有等。他一口氣講出了許多名字,似乎凡與他有過接觸的長者都是他的領導,可見他的謙遜。
我在與毛岸英接觸的過程中感到,他從來不以主席兒子的身份自居,始終以普通工作人員身份說話和辦事,不搞任何特殊化。在與別人交往中,他絕少主動提起自己的父親,實在回避不了時,也是稱主席,而不稱爸爸。那時,毛岸英才二十五六歲。
曾接受斯大林贈送的手槍
毛岸英曾向我們談起在蘇聯學習和參加蘇聯衛國戰爭的一些情況。他說,1941年德國法西斯入侵蘇聯后,許多在蘇留學的外國學生要求加入蘇聯國籍,以便參加蘇聯紅軍,保衛蘇聯;但我不愿這樣,我是中國人,要為祖國服務,從這點講,我是愛國主義者;我同時還是國際主義者,并對軍事很有興趣;我前后三次上書斯大林,要求參加蘇聯紅軍,上前線與德軍作戰,但他始終沒回信,我很失望。
毛岸英接著說,1942年5月,蘇共駐共產國際代表曼努伊爾斯基將軍來視察,我當面向他提出參軍請求。他看我態度堅決,就同意了,說:“你等通知吧。”不久,我終于進入伊萬諾亞市附近的蘇雅士官學校速成班。翌年1月,又到莫斯科列寧軍政學校學習,被授予中尉軍銜。在這里,我加入了蘇聯共產黨。后來,我進入伏龍芝軍事學院學習軍事,畢業后在蘇軍坦克部隊見習。我和我所在的部隊到過白俄羅斯、波蘭、捷克斯洛伐克。
他還說,1945年春天,部隊領導向我轉達了斯大林要我立即返回莫斯科與他會見的命令。當我趕回莫斯科到達斯大林的住所時,一位將軍把我帶到斯大林辦公室門外,讓我稍候,當他從斯大林辦公室出來時對我說:斯大林元帥正在等你,請進!進屋后,我見斯大林正在房中踱步,便跨前幾步,敬禮報告:“最高統帥斯大林同志,謝廖沙(毛岸英蘇聯名字)前來報到!”“坐下坐下,謝廖沙,”他笑著邊同我握手邊說:“前線指揮官報告說,你干得不錯!不愧是毛澤東的兒子!”斯大林又對我說:“你的服役期已滿,回莫斯科繼續上學吧。”接著,他遞給我一把精致的手槍說:“送你留作紀念吧。”我伸出雙手接過這件珍貴禮物。
安慰作戰失利的梁興初
我們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看到毛岸英生活儉樸,穿著隨便。1950年我們在沈陽待命入朝時,恰值東北深秋,寒氣襲人,毛岸英還光腳穿著一雙舊皮鞋。
他酷愛讀書,尤其愛看名人傳記和史書。我們剛回到沈陽,他就上街買了一些書回來,自己看,也分給大家看。其中有《聯共(布)黨史簡明教程》、《朱元璋傳》、《歐洲哲學史》、《孫子兵法》、《斯大林傳略》、《達爾文傳》、《中國通史》,以及魯迅的著作。我向他借了一本《科學家的故事》,直到他犧牲時也沒來得及讀完還給他。
朝鮮戰爭第一次戰役結束后,發生了一件事,令我印象很深。我38軍因其112師未按計劃趕到熙川以東的預定位置和聽信該地駐有美軍黑人團的不實情報,軍長梁興初沒有按指令向熙川發起攻擊,致韓軍第8師從該地脫逃,使我軍喪失了一次殲敵良機。彭德懷司令員在志愿軍黨委擴大會上批評38軍貽誤戰機,未完成戰斗任務,并嚴厲地對梁軍長說:“梁大牙,我彭德懷別的本事沒有,斬馬謖的本事還是有的。”這使梁軍長產生很大的思想壓力。
當天晚飯后,毛岸英拉著我一起到指揮所找到梁軍長,安慰他說:“彭老總是信任你的,也信任38軍。上次沒打好,下次打好就是了!”接著,毛岸英向梁軍長提出到38軍工作的請求。梁軍長聽了笑呵呵地說:“我沒問題!只要彭老總放你,我就要你。你什么時候來,我都接收。只恐怕老總放你不得呀!”毛岸英緊接著說:“梁軍長,咱們一言為定,不準反悔!”毛岸英的安慰使梁軍長的思想壓力化解了不少。但僅僅11天后,毛岸英不幸犧牲。“調到38軍工作”成為了他的遺愿。
親身經歷毛岸英的犧牲
1950年11月24日下午,幾架美軍偵察機在我軍設在大榆洞的志愿軍總部上空盤旋偵察。25日上午,敵人的幾架轟炸機從東向西飛過,約一刻鐘后又調頭飛回。解方參謀長這時喊道:“壞事了!敵機沿原路飛回準沒好事!趕快做好搶救準備!”話音剛落.炸彈、凝固汽油彈即落地爆炸,把彭司令員的辦公室炸成一片火海。這時,作戰處的成普滿臉黑乎乎地從房內跑出,身上的棉衣也著了火。我們高聲問他屋內是否還有人,他說:“還有兩個人!他們往床底下躲,沒有出來!”隨著升騰的煙氣,房子迅速化成灰燼,只剩下幾塊焦黑的鐵皮。
在警衛部隊撲滅余燼后清理現場時,兩具焦黑的遺體被抬到廢墟外的曠地上,從遺體外觀上已經辨認不出哪個是毛岸英。由于毛岸英生前戴著一塊全鋼制手表,表鏈也是鋼制的,據此判斷左臂腕骨處掛著一塊金屬手表的那具遺體是毛岸英。兩具烈士遺體被安葬在大榆洞南山上,彭司令員等志愿軍首長在墓前致哀。后來我才知道,那塊手表是毛岸英的岳母張文秋老人早年從蘇聯帶回國的。在赴朝前夕,毛岸英向岳母辭行,張文秋老人把這塊手表送給了他。
毛岸英犧牲的當天傍晚,我軍發起第二次戰役。當天下午,彭司令員和志愿軍總部機關遷至大榆洞南山下一條直徑約四米的排水隧道中辦公。我們迅速而穩妥地為首長整理和布置辦公室、作戰室。彭司令員對副司令員和解參謀長說:“岸英是第一個向我報名參加志愿軍的。國難當頭,挺身而出,這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唉!他犧牲了,可惜了!”
(據《黨的文獻》吳一平/口述吳少京,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