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歌梅葛是彝家山寨靜夜浮動的花香、天幕上調皮閃爍的星光、驅走黑暗迎來光明的陽光;是晶瑩甘美洗去心靈塵埃的清泉;是連結彝民心與心的彩虹橋;是擺脫現實困擾消除疲憊的良藥。千百年來,古樸傳神充滿神秘色彩的史詩梅葛,是遠古彝民對萬物起源的思維表白,是彝民千錘百煉世代流傳下來的集體智慧的結晶,是千里彝山永遠傳接的古歌絕唱。
彝族梅葛是彝家天使的語言。“你是我親戚,我要說給你……”歌手在演唱古歌梅葛時總要深情地唱這一句開場白。徜徉在古歌梅葛的歌吟中,如詩如夢的音律小溪,帶著輕松與歡快,從彝人干涸的心田潺潺流淌,于是心花得到滋潤,慢慢地開放。
探訪梅葛古歌,總有一種眼角充滿淚水的激情,總有走進梅葛幾多情的興奮和久久不能忘懷的情愫,宛如沉甸甸的谷穗,收到自己的手中,那撒播時的汗水變成了全部的豐盛留在心田,這種激情好似亙古之間的一種約會,或者是今天站在通向遠古深邃的天堂門口與祖先對話,悠悠傾訴,感受這種激情是一種天地通幽的緣分。
彝族梅葛的唱調是這樣的婉轉動聽,扣人心弦,猶似一泓山澗溪水清澈奔流,調中的一字一句仿佛水中魚自由游樂歡跳,調兒中的一問一答仿佛水草搖曳多姿,調中的講白仿佛山花,是那么的鮮艷嫵媚。云南楚雄彝州千年獵獵燃燒不熄的彝家火塘焐熱了梅葛——梅葛起源的山寨漢子剽悍而粗獷豁達,梅葛女人美麗多情而善解人意。
為什么彝家的生活離不開梅葛?彝人的生死離別為何如此倚重梅葛?這是一個極難回答的復雜問題。即使回答,就吾輩門外漢而言,恐不能觸及皮毛。
彝族梅葛最早起源于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姚安縣西部山區官屯鄉馬游坪彝族村寨,此外,還有彝族“串姑娘房”、服飾刺繡、蘆笙舞、傳統飲食和居住、彝家火塘等原汁彝味、絢麗多姿的民俗文化和相映成趣,一如千古傳接的風情長卷,皆因古樸神秘而動人心弦。
彝族史詩梅葛歷經數百年,可謂源遠流長,獨具魅力。傳承至今,廣泛流傳在楚雄彝州金沙江上游姚安的馬游坪、黃泥塘、葡萄、三角、大河口、左門及其鄰縣大姚的曇華、永仁的直苴、南華的岔河、牟定的臘灣等彝族聚居山區。千年奔流不息的金沙江哺育了生機盎然的彝山,明媚靈秀的千里彝山又催生了曠世古歌梅葛。
彝族梅葛沒有文字記載,完全靠能歌善舞的彝民周而復始的口唱、耳聽、心記傳承保留下來,并經世代彝民的不斷加工充實、梳理匯集,形成了一部篇幅宏大,演唱方式和內容相對固定的民族神話史詩。彝族梅葛主要有:“過山調”“老年梅葛”“青年梅葛”“娃娃梅葛”“離別調”等五種。梅葛“過山調”多在高山野林引吭高歌,調子粗獷嘹亮;“老年梅葛”一般在節日聚會、婚嫁喪葬、喜慶盛宴中聯唱,內容以開天辟地、創世造物、成家立業為主,腔調低沉婉轉;“青年梅葛”動情纏綿反映純真情愛生活,多在深夜“做相火”或“串姑娘房”的情竇初開的青年男女即興盤歌;“娃娃梅葛”就是彝族兒歌,如《添樹花》《挖木拉》 《撲通通》等,幽默打趣,詼諧順口;“離別調”凄婉憂傷,一般為彝族中年男女懷親愁老所唱。其演唱方式多為男女對唱,一問一答,或主客盤歌。古往今來,世代能歌善舞的彝族人民張揚自己想象的翅膀,靠天賦優越的即興歌舞才能,把彝族歷史圖騰故事,用梅葛這一特定的曲韻演繹為歌唱、舞蹈藝術語言,在世居的山寨自由放歌,翩翩起舞,思接千載,歌動云霄。
從彝族梅葛的內容上看,是原生態環境的大自然情結,是對大自然對家鄉的敬畏與虔誠,是視土地、天空、山川河流如同自己生命的崇拜,是溶化在血液中的對自己民族、自己家族生活之地的忠誠。綿延群山、廣闊草地、無垠的林海、湛藍的天空、潔白的云彩,彝家山寨山高水長的景色看似簡單,卻讓世居彝人愛不夠。國家級的馬游坪彝族民間梅葛傳承女藝人郭有珍,愛山愛水愛彝家,唱歌跑舞吼《梅葛》:“藍藍的天/青青的水/綠綠的山/這是彝家喲/紅紅的火塘/悠揚的蘆笙/還有那姑娘/這是我的家/彝家的火塘/彝家的梅葛/我愛我的家/彝人的天堂……”她演唱的《山里人》歌詞不長,卻讓人聽歌如飲一壺陳年老窖而陶醉:“彝家木垛房炊煙裊裊/我出生在古老火塘邊/綿延的群山是哺育我成長的搖藍/沐浴我的河水母親乳汁一樣甘甜/這就是山里人/愛唱梅葛的人”。
當然,醉人的彝族梅葛之所以醉人,內容好固然很重要,但它的旋律,它的節拍,歌唱者的聲線和音質,是打動人、讓人飄飄欲仙的關鍵因素。
郭有珍的聲音悠揚、寬廣、流暢,蘊藏著濃厚的民族特色。其唱彝族梅葛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是她表演不媚俗,吟唱不作秀,只在乎自己的內心感受,沉在歌聲里。我聽過好幾個彝族歌手唱《彝家好日子》,雖然有的歌手唱得也不錯,音質、音調、音準都沒問題,但就是趕不上郭有珍、羅英。郭有珍、羅英唱這首歌的時候,她們不像在霓虹金光舞臺上唱,她們是在彝家月光下的河邊,她們不像是面對臺下無數的觀眾,而是一群人在深山自由地哼唱。她們的歌聲是天籟,像一縷春風,像一泓清泉。無數像郭有珍一樣鐘情彝家母歌的民族民間歌手,一個個亮麗的夢撩撥激蕩的心靈,催生了彝族梅葛,這彝家山寨星光燦爛的梅葛有時是一種飄游云海間的熱浪,一種需要靜心閉氣才能體會彝山靈魂幻想的氤氳熱浪;有時是一種謎一樣的色彩,承載著許許多多民族情感信息的五顏六色;有時是一種聲音,一種幻化著彝民祖先斑駁犁鏵翻耕生活的聲音;有時是一種狀態,一種含蓄吶喊,需要細心體味而超越古歌的狀態。有時彝族梅葛有時好像什么也不是。即使是,也僅僅是彝族先民遺留的一部無字史詩而矣。
彝家生活如歌。彝族梅葛似久旱的甘霖,讓彝家山寨枯燥的日子滋潤起來;彝族梅葛似春日的陽光,讓彝家山寨陰郁的日子明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