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風懷想 高山仰止

黃賓虹（1865—1955），名質，字樸存，又字樸人，號賓虹，歙縣潭渡人，出生于金華，現代著名畫家。賓虹作畫，以新安畫派為宗，陶冶宋元，師法自然，屢經變革，遂自成面目。構成出入雄奇、大氣磅礴的獨特風格，渾厚華滋、意境深邃，出古超群，影響遍及海內外，享有“南黃北齊”之譽。在考古、金石、書藝、詩詞諸方面都有重大成就，一生著述宏富，有《黃山畫家源流考》、《中國畫學史綱》、《黃賓虹畫語錄》、《印學》、《賓虹詩鈔》等35種。他的詩詞清雋疏朗，時人潘飛聲評其詩：“顧山人未至滬瀆，讀書山中已品藻二謝，追蹤四靈，成一家言矣。胸次奇氣，壹發于詩”、“君寄興愈高，格律愈嚴。山人所作，蓋得山川之助，靈異所鐘，幽光不閟 ，今不為畫所掩矣。”歙縣博物館收藏有黃賓虹詩集二冊——《賓虹詩草》、《賓虹蜀游草》，現簡介如下，以饗讀者。

《賓虹詩草》

《賓虹詩草》，油印修改本，縱24.5、橫17厘米，未署具體成書年代。此冊包括粵西紀游、雁蕩紀游、池陽紀游、新安江紀游、黃山紀游、江行雜詠、周浦紀游、白岳紀游、九華紀游九篇及黃賓虹手書補詩，共164首。

1.《粵西紀游》計32首，包括香港、梧州、馬江、藤灣、昭平、平樂、檢窖、廣運、荔浦縣、攬勝亭、象其、昭山、幟山樓同馬君武陳柱尊諸君、獨秀山、大墟、景風閣、榕樹樓、七星巖、虞山、南薰亭、興坪、畫山石壁上有畫馬、留公堂、碧崖閣、堯山、目巖、隱山、夕陽洞、開元寺、伏波巖、龍影巖、訾家洲。摘錄其中二首：

《香港》：“礙石舟迴曲港初，巒光波影路磐紆。青藍海淀琉璃界，丹堊云房縹緲居。夷夏銷金開島市，仙靈搖佩接蓬壺。快登絕頂凝遙睇，身入滄流萬里圖。”

《堯山》：“粵山幽邃接湘漓，江上晴波一葉歸。畏醉客中偏得酒，懶吟夢里忽成詩。老經奇絕須平淡，入目迂疏付等夷，累傀自憐消不盡，載將拳石蓄盆池。”

2.《雁蕩紀游》計十四首，包括雪花天、靈巖、梯云谷、大龍湫坐一帆峰下觀瀑布、碧霄洞、西石梁、梅雨瀑、雁蕩山題畫贈蔣州南、白鶴寺、四十九盤嶺、題畫四首。摘錄一首：

《大龍湫坐一帆峰下觀瀑布》：“槯崖裂石出層阿，風裊飛泉濺沫多。天揚片帆橫碧海，天懸匹練落銀河。詩心入畫王摩詰，逝水通禪諾詎那。一峽倒傾雄萬壑，況經夏漲雨滂沱。”

3.《池陽紀游》計2首，包括避兵之池陽作和題畫。錄其一首：

《避兵之池陽作》：“秋飆吹冷蒼巖煙，松檆浮碧枝蓮蜷。丹黃雜樹出山麓，下映湖水生澄鮮。我思結廬就云窟，坡陀歷落神怡懌。湖田十九苦無收，衫履淄塵歸不得。四野年年囂戰氛，桃源荒唐瞇洞云。一棹江流任容與，北山何待有移文。”

4.《新安江紀游》計二十首，有錢塘江、桐廬、富春山、綠港灘、釣魚臺、合江亭、響山潭上有臘墳、黃饒、梅花紋、尾灘、雪灘、薛坑口、深渡、陔口、浦口、漁梁、過新嶺、宛陵道中二首、坐雨。選其兩首：

《錢塘江》：“靈胥弭節赭龕回，萬鼓江心努動雷，揮汗蓬窗苦秋熱，浮天倒捲雪天來。”

《富春山》：“天繪開張畫者師，苔岑異代許襟期。閣高環樹江沈影，淺降秋山擬大癡。”

5.《黃山紀游》（庚子）計32首，有鳴弦泉、慈光寺、桃花源二首、松谷、潭上曉發、箬嶺四首、譚家橋、烏泥關二首、湯口二首、湯泉、廢寺、青鸞峰、云巢洞、仙人指路、一線天、小心坡二首、天門坎、迎送松、紫玉屏二首、文殊院五首。選其兩首：

《鳴弦泉》：“妙有流淙激石音，一筇幽討碧云潯，天荒地老人何處，領取成連海上琴。”

《慈光寺》：“碧玉流川山鐵圍，寺邊疏篠筍苗肥。他時重踏沿溪路，好待成竿坐釣磯。”

6.《江行雜詠》（辛亥）計三十二首，包括江行雜詠八首、池口四首、秋浦三首、湖舍新成三首、題畫、度仙橋、題朱生君實遺墨、題水墨花卉卷、題雷峰塔藏經卷為徐積余作時有齊廬之役、圩田、題畫、百牙山酒樓夜飲、題陳白陽畫山水、桐廬舟泊、池陽湖舍四首。錄其二首：

《江行雜詠》其二：“吞天雨勢來，湘迴雨不已。濤聲雜雨聲，一片水云里。”

《桐廬舟泊》：“聯吟江上雁行秋，擘紙抽毫興倍遒。汐社高風人未遠，林云深處客同游。記曾嵐影樽前落。挽住灘光畫里收。最喜桐君山色好，碧潯紅葉此停舟。”

7.《周浦紀游》計18首，周浦紀游十六首和題王山谷畫南巡圖粉本為張大千作二首。錄其一首：

《周浦紀游》其五：“碧宇晴初云半陰，平蕪空盡日西沉。緋桃綽約剛臨水，灣過前村忽滿林。”

8.《白岳紀游》計6首，包括紫霄巖、西天門、獨聳岡、五老峰、三姑峰、珠簾洞。錄其兩首：

《五老峰》：“崖聚峰有群，霞餐仙可飽，巍峨天外觀，青青不知老。”

《珠簾洞》：“石約珠噴泉，水滴簾垂洞。玲瓏坐永夜，桂魂冷飛動。”

9.《九華紀游》計3首，化城寺、半面松和東崖。選其一首：

《東崖》：“翹首東崖拾級登，精藍稠疊玉崚嶒。飛云歸引山兜遠，穿過天臺最上層。”

10.賓虹手書補詩五首，拜經臺、鶴立峰、天臺山頂、迴香閣、白岳。錄其二首。

《拜經臺》：“一磵風迴四面亭，千山云護百函經。臺高截石平如掌，松屈繁枝不斷青。”

《天臺山頂》：“道院云崖危插天，行吟誰與問桑田。荊榛蔽徑磨荒碣，可信仙人有偓佺。”

讀《賓虹詩草》，有以下三點想法，以就正于方家。

1.《賓虹詩草》雖未署成書年代，但從有關詩篇可窺端倪。《江行雜詠》注明辛亥，也就是1911年，《黃山紀游》注明庚子，即1900年，《新安紀游》中的《過新嶺》詩，注明“己丑”，按“己丑”為1949年。據此可測，此詩冊當為賓老1949年后輯近五十年所作詩篇，分別所歷之地，匯而成冊，蔚為大觀。

2.趙志均《黃賓虹美術文集》所附《黃賓虹著作年表》中引此詩冊為陳叔通先生于1958年輯印并自費印刷分贈友好。影印封面與歙博所藏迥然有不同。如其所收詩篇果與此冊大體一致，歙博所藏《賓虹詩草》刪改增益之油印本當為最初之底本；如陳本系另行輯錄印行，則此油印本當為存世之孤本。

3.賓老治學嚴謹，堪稱后世之楷模。此冊油印本刻印后，老人仍反復推敲，刪改達13處之多，增詩五首。例如，刪改之詩《廢寺》：“壞殿瓦礫余，繚垣竹樹疎。叩門無行跡，山僧自樵蘇”。作者把“叩門無行跡，山僧自樵蘇”句改為“門前惟鹿跡，僧出自樵蘇”。這一改，就把寺宇的頹敗呈現在我們面前，更符合詩的意境。

又如《半面松》詩，“松偃崖陰風雪欺，半枯如綱壓繁枝。回寒多嚮南暄影，翠蓋濃于綠玉巵”。作者把原題《古松》改為《半面松》，使題與詩意更相符。又把“如”改為“垂”，“多”改為“半”，這一改，使枯枝的形象立現，使人更容易產生共鳴。

增補詩五首，前已述及，不贅。

古人云：“二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信哉，斯言也。

《賓虹蜀游草》

《賓虹蜀游草》，手書石印本，縱25、橫14.5厘米。書成于癸酉年（1933），系黃賓虹1932年赴四川講學游覽時所作。

《蜀游草》共66首，有江行舟中四首、當涂、馬當、小孤山、漢上、伯牙琴臺、八陣圖、白帝城、峽中望夔巫諸山、巫峽、明妃村、酆都、涂山、自敘州至嘉州乘帆船作、犍為、烏尤寺暮還嘉州城中、峨眉山、龍門峽二首、洗象池二首、峨頂、息心所、伏虎寺懷蔣虎臣太史、成都二首、杜陵祠、薛濤井、灌縣二首、離堆、靈巖寺、青城宿常道觀、擲筆槽、丈人峰、第一峰、軒轅頂、天師洞、偏橋、泠然亭、駐鶴莊、天然閣、過龍泉驛、簡陽道中、樂至、安居壩鹽井、射洪、嘉陵江、蓬溪觀古畫壁、廣安天地、龍洞、百丈灘、嫏洞、鷹嘴巖、尾閭水、渠江二首、合川、北碚二首、渝州、不寐、題畫嘉陵山水。摘錄兩首如下：

《伯牙琴臺》：“江潯山矗一臺高，曲罷松風人去遙。欲覓賞音云水上，澄虛祗見石岧峣。”

《白帝城》：“萬壑深陰卉木稠，黛螺濃影潑滄流。丹黃幾點蕭蕭葉，白帝城高易得秋。”

《蜀游草》前有潘飛聲和許承堯序文。

潘飛聲（1858—1934），廣東番禺人。字蘭史，號劍士，獨立山人，擅詩文書畫，著有《說劍堂集》、《雨窗雜靈》、《剪淞閣隨筆》等。他在序中高度評價了賓虹的詩：“顧山人未至滬瀆，讀書山中已品藻二謝，追蹤四靈，成一家言矣。胸次奇氣，壹發于詩。”

許承堯（1874—1946），字際唐，號疑庵，晚號芚叟。歙縣唐模人（今屬徽州區）。光緒三十年（1904）中進士，欽點翰林院庶吉士。授翰林院編修，兼國史館協修。曾創辦新安中學堂、紫陽師范學堂。承堯嗜好古玩，精鑒別。工隸書，善詩文。著有《疑庵詩》、《疑庵游黃山詩》、《西干志》、《歙故》、《疑庵文集》等。還主持編修了《歙縣志》16卷。

許承堯在序中先對黃賓虹在書法、繪畫、考證諸方面造詣之高，作了一番論述。然后就其詩進行了評價：“其詩狀難狀之景，如在目前，肖物之工，已為畫筆所不能到；而選詞妍雅，浸淫六朝，其率易者，亦足與唐人爭席。爛然古色，淵乎古聲，求之近今，可謂獨為其難，卓自樹立者矣。”“今讀此卷嘆為喘汗，莫追且慶吾之未入蜀而已入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