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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人的記憶里，外婆做的菜是最好吃的，因為除了味道樸實純正以外，其中還蘊藏著許多童年回憶。但對我來說，無論怎樣讓時光逆轉(zhuǎn)，也無法找回這樣的記憶。

我只見過外婆一次，那是15歲的時候，趁著學(xué)校放寒假，我跟著哥哥的朋友坐上了開往山西的列車，去看望住在那里的姐姐和我從未見過面的外婆。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車出遠(yuǎn)門，半夜冷得睡不著，也不敢睡著，害怕自己錯過下車的站。深夜，在一個小站臺上，哥哥的朋友把我交給了前來接我的姐姐。跟著姐姐又走了大半天山路，我才終于到達(dá)一個土坯院子，這就是舅舅的家，也是外婆住的地方。

進(jìn)到屋內(nèi)，一位盤坐在炕上的老人一把拉過我，把我摟在懷里喊著：“我的孩兒啊！”這就是我的外婆。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我卻覺得并不陌生，因為媽媽平時總是給我們兄妹看外婆的照片，講外婆的故事。外婆一生沒有讀過書，生了七個孩子，相夫教子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好在外公開明，在上世紀(jì)30年代就堅持讓所有孩子都去學(xué)堂讀書，即便是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媽媽也讀到了初中畢業(yè)。后來孩子們都各奔東西，外婆依然守著老家的宅子，她說孩子們都有自己的工作，不想去麻煩他們。

那天吃晚飯時，一大家人圍坐在炕頭，每人面前是一碗黑乎乎的湯。我不敢下口，姐姐告訴我，這是因為我才專門用高粱面和玉米面做的面皮湯，平時家里都是喝小米粥的。那碗面很粗糙，因為當(dāng)時老家糧食緊缺，春季吃的糧食里不加上野菜幾乎就挨不到麥?zhǔn)盏募竟?jié)。接下來的幾天，面皮湯沒有了，每天吃的都是湯清得照得見人的小米粥和窩頭，讓小小的我覺得難以下咽。

晚上睡覺時，外婆的炕上橫著睡滿了舅舅家的孩子，外婆總是把我和姐姐拉到她的身邊，因為她睡炕頭，那里的火最大，睡著最暖和舒適。

到外婆家的第一天晚上，嘰嘰喳喳的孩子們睡著后，外婆搖醒我和姐姐，讓我們別吱聲。她起身打開身后一個上了小鎖的柜子，從里面摸出一個小包裹，掏出幾塊窩頭干遞給我們說：“孩兒，可是苦了你們城里的娃，姥姥只有這些給你們吃，悄悄地，不要把那幾個孩子吵醒了。”也許是餓了，我覺得烤干的窩頭格外好吃。后來姐姐告訴我，這些窩頭是外婆平時舍不得吃，攢下來的。

那就是我跟外婆僅有的一次接觸。在我的記憶里沒有留下關(guān)于外婆做的豐盛飯菜的片段，但她藏在小柜子里的窩頭干，勝過后來我吃到的山珍海味。

假期結(jié)束后，我回到成都繼續(xù)上學(xué)，從此以后再也沒見過外婆。后來外婆病重，媽媽趕回山西照顧，隨后外婆去世。媽媽處理完外婆的后事才回到成都，她給我們帶回了許多山西的土特產(chǎn)，有棗子、核桃、油糕等等。舅舅對媽媽說：“現(xiàn)在生活條件好了，家里什么都有了。上次孩子來時家里窮，沒吃著什么好東西，這次讓孩子們嘗嘗老家的土特產(chǎn)。”在一大包食物里，我卻只拿起最不起眼的窩頭干，因為里面有記憶中外婆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