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賀州土瑤生活方式中的生態倫理思想

摘 要：土瑤人世代居住在桂東延綿一百多公里的大桂山脈腹地，在長期與惡劣自然環境互動過程中，逐漸形成了順應自然、與自然均衡和諧的生活方式。其節儉的飲食習慣、與自然均衡和諧的居住文化、與環境相宜的著裝傳統，無不蘊含著可持續的生態倫理理念，可為當下生態文明建設提供借鑒。

關鍵詞：土瑤;生活方式;生態倫理

中圖分類號：G05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20-0074-03

土瑤是廣西賀州最古老的瑤族支系，人口僅為七千多人，是一個世世代代聚居于崇山峻嶺、密林溝壑間的典型山地民族。在長期與大自然互動的過程中，土瑤人逐漸形成了與其他山地民族相似但又別具一格的生活方式、風俗習慣和價值取向，并且通過口耳相傳、文字傳承的方式流傳下來，世世代代規范著土瑤人的價值觀念和行為方式。這些別具特色的生活方式充滿著無盡的生態倫理智慧。

一、節儉的飲食習慣，蘊含著豐富的生態因子

正如恩格斯在馬克思墓前的講話中所指出的那樣，人們首先必須解決吃、喝、住、穿的問題，然后才能從事政治、科學、藝術、宗教等其他方面的活動。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飲食可以說是人類最基本、最起碼的需求，是人類得以保持自身生存的前提條件。

土瑤人在長期與大自然進行互動、在長期的社會實踐過程中，形成了自己“靠山吃山”的節儉、樸素的飲食習慣。總體來說，土瑤人的飲食文化同其他少數民族一樣，都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所生活的自然環境和本民族的生產方式，體現著山地民族和游耕生產方式的特點，反映著土瑤社會經濟的發展狀況。

“瑤田在山上，盡力開種。不種不耕民田，望青山斫杓，刀耕火種，作田養活。”[1]土瑤食物的種類與他們生活的自然環境息息相關，他們靠山吃山，多以旱稻、玉米、粟米和少量的稻谷為主食，輔于木薯、紅薯、芋頭等雜糧為主要口糧。由于糧食短缺，土瑤人三餐主要是喝稀粥，煮粥時鍋里除了放一些米外，還摻和了玉米、小米、紅薯、木薯、芋頭等一起煲，有時就直接以煲熟的木薯、紅薯、芋頭等果腹。由于刀耕火種的游耕生產方式過于粗陋，農作物收成極低，加上基本無其他經濟收入來源，土瑤人的物質生活來源長期處于極不穩定和貧乏狀態，糧食短缺現象嚴重。據賀州市扶貧辦提供的一份調查結果顯示：2003年六個行政村的缺糧戶有1 234戶，占總戶數的98.6%;一日三餐吃粥和雜糧的有126戶，占總戶數的10%[2]。

長期以來，由于生產力低下、交通不便及歷史等多方面因素，土瑤人一直過著貧苦、簡樸的生活。為了維持生存，土瑤人只能依靠采集和狩獵手段，采集野菜、野果、野薯等野生植物和獵捕野生動物及捕撈魚蝦等，以彌補口糧不足。每次獵捕歸來基本都將獵物制成■肉、臘味，留作待客或者過年過節使用，有時會留至兩三年之久。宋人周去非在《嶺外代答·食用門》中記載的“南人以魚為■，有十年不壞者。其法……故密不透風，■數年生白花以損壞者。凡親戚贈魚，悉用魚■，唯以■為至愛。”[3]

歷史上，由于經濟條件、遷移因素的影響，土瑤人的飲食器具十分簡陋。家庭中的飲食餐具一般僅有一口鐵鍋，幾個簡單的竹碗、木碗、瓜瓢和一兩個粗制的土碗及一個煮茶用的土罐。這些餐具除了鐵鍋外，基本都是自制的，都是就地取材，方便、實用又耐摔，方便遷徙中攜帶。民國之后，土瑤人逐漸用上了土碗，除了特別困難家庭外，竹、木碗基本被淘汰。20世紀90年代以來，隨著政府及各界人士的支持與幫助，土瑤人的生活水平有了較大的提高，一般家庭都用上了瓷制的碗、碟和鋁制鍋、瓢、盆及玻璃杯等普通生活用具，生活質量得到一定程度的改善。

飲食規矩方面，土瑤人嚴格遵守著尊老愛幼、敬畏神靈的習俗。土瑤人一般等全家人到齊以后才用餐，家有老人的請老人坐上席，好菜要先夾給老人吃。每當逢年過節或有好酒菜時必先敬供祖先和各路神靈，然后說一些請祖先、神靈來享用和保佑之類的話，最后才能上桌就餐。土瑤人忌吃狗肉和蛇肉，除此之外山林里、水中生長的飛禽走獸、魚蝦和可食用植物均可成為盤中餐。忌吃狗肉因為土瑤人信奉盤瓠龍犬為圖騰，而據說盤王不吃狗肉，因此，作為盤王子孫的他們也是不允許吃狗肉的。不吃蛇肉是因為土瑤人認為蛇有晦氣，所以食之不得。土瑤人廣泛的食物來源和禁忌傳統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對動植物群體的壓力，蘊含著豐富的生態因子，不至于因為偏愛某種食物而造成這類動植物的過渡損耗甚至滅絕，有利于保護大桂山脈生物多樣性完整和生態系統的平衡。

總之，無論是食物來源，還是他們的飲食餐具及飲食習俗，都與土瑤人的生存環境、禁忌、愛好及宗教信仰等息息相關。盡管在當今人們看來，土瑤人食用粗、雜糧為主的簡單、節儉的飲食方式符合當下的健康飲食理念，但實際上只能反映出土瑤人貧窮、落后的生活狀況。一般來說，一個民族的飲食習慣和飲食文化的形成與發展，是與該民族的經濟、社會發展狀況相一致的，土瑤人節儉的飲食方式是他們低下的生產能力和落后的社會經濟狀況的如實詮釋，也是土瑤人對他們所生存環境所具有強烈依賴性的真實反映。

二、與自然均衡和諧的居住文化，深蘊人地和諧的理念

民居建筑文化是一個民族物質和精神文化的體現，它除了同人民的精神需求和民族習慣有關系外，更與人們所依賴的生存環境有密切的聯系。

歷史上，瑤族是一個擁有長期遷徙歷史的民族，世代過著“食盡一山，則移一山”的居無定所的游耕生活。因此，為了適應遷徙生活的需要，瑤族人的居所都是十分簡陋的。盡管到遷到賀州后，土瑤人早期仍過著穴居、半穴居的簡陋生活，或是住在簡陋的茅草房里。由于土瑤人生活的特殊地理環境及“游耕”方式，土瑤村寨一般都零星分布在半山腰、山溝里，東一座西一座，很不整齊。隨著生活環境的固定和生產力水平的不斷發展，土瑤人逐漸住上了具有干欄建筑風格的泥墻房子，屋頂幾乎都是用杉樹皮遮蓋，房屋分兩層，樓上住人，樓下圈養禽畜。隨著社會的發展，部分土瑤人的也住上了樓房，但他們的樓房大多數仍帶有明顯的干欄建筑風格。干欄式建筑充分體現了土瑤人的生存智慧，是他們主動融入生活環境、主動適應環境的體現。首先，干欄式建筑可以減少占用耕地面積，人畜混居更是節省了圈養牲畜所用的空間，為土瑤人節省出盡可能多的生產、生活空間。其次，土瑤人生活的區域普遍地勢陡峭且潮濕多雨，桿欄式建筑底層架空，起到了防潮、防蟲的作用。再次，就地取材用山里的竹木、泥巴為房舍建材，節省了建筑成本，是一種低碳的、經濟適用的行為。

土瑤村落零星分散在延綿一百多公里的大桂山脈的24條山沖內，居所相對比較凌亂，但也有不少家庭聚居在某一條山谷內。但不管是聚居的還是散居的，土瑤人選擇建屋住址都很講究依山傍水，比較注重風水。所謂的依山，就是房屋必須依山而建，而且這座山必須是林木茂盛的，土瑤人把這種山稱之為“后龍山”。這在有多個家庭聚居的村寨更為常見。所謂的傍水，就是指房屋附近必須有足夠的水源。土瑤人歷來有著保護村寨環境的習慣，把山場、“后龍山”、水源與村寨的風水聯系起來，世代相傳的族規、家訓當中都有愛護山場、保護“后龍山”的訓誡，一旦違反就會受到大家的懲罰和排斥。他們認為愛護山場，保護“后龍山”和水源就是在保護自己，而破壞山場，破壞水源尤其是破壞“后龍山”的一草一木都會破壞他們的運勢及村寨的風水。土瑤人平時不允許人們上山砍柴、打獵，更不能砍山、燒種。至于房子建在水源旁邊的原因是顯而易見的，水是萬物之源，人們的生產、生活都離不開水。土瑤人非常重視保護水源，有些村寨更是嚴格規定，任何人都不能到流經村寨的水流源頭洗衣物及各種生活用品，一旦違反就會受到村民的譴責。

土瑤人的建筑形式可能是粗糙的，人畜混居也可能是不科學的，但這主要是因為土瑤人特殊的地理環境所決定的，而且這種就地取材的觀念和與自然融為一體的建筑風格，正好與我們當今所提倡的低碳消費觀念及現代居室環境所追求的建設理念不謀而合。由于自然地理環境的限制及社會歷史條件的影響，土瑤人在選擇居所住址和保護山場、保護“后龍山”及水源方面都帶有強烈的迷信色彩，但這些觀念和行為卻在客觀上起到了保護當地生態環境的作用，也無形中與當今人們“與自然和諧相處”的追求相吻合。

三、與環境相宜的著裝傳統，反映對自然價值內在確認的生態思想

服飾是人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在人們生活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也是人類文明的重要標志之一。正如法國美學家羅蘭·巴特（R.barthers）所言：“衣著是規則和符號的系統化狀態，它是處于純粹狀態中的語言……時裝是在衣服信息層次上的語言和在文字信息層次上的語言。”[4]

瑤族先民最初的衣著是“采實獵毛”“積績木皮、染以草食”，服飾原料多是取之于大自然，其目的主要是御寒遮羞而不為美觀。隨著社會的發展，瑤人的衣著也發生了變化，由獸皮、樹皮變成了“好五色衣”“斑衣花裙”。《隋書·地理志》卷三十一記載：“長沙郡又雜有夷蜓，名曰‘莫徭’……其男子但著白布■衫，更無巾■;其女子青布衫，斑布裙，通無鞋履。”[5]

土瑤的著裝風格在很大程度上保留了瑤族先民的特色，他們的傳統服飾色彩艷麗、別具民族特色。土瑤男子大多剃光頭，不穿長袍，服裝多用藍色土布料，上身穿著兩件藍白相襯的對襟扣短衣，白里藍外，上裝一般有四個口袋，下擺褲筒肥大，向前翹起，頭上裹著白色毛巾。土瑤女性在20世紀60年代以前都是剃光頭發的，頭戴用桐樹片精制而成的圓形木帽，帽子上覆蓋著有由紅、綠、白、黑、黃等五種顏色刺繡圖案的毛巾，穿著一身幾乎蓋過腳踝的黑色長袍，腰上用一條以紅色為基調的配上黃、綠、白、黑等五種顏色的腰帶扎著，下身穿著繡有圖案緊身短褲，小腿上用毛巾裹住并纏著綁腿。小女孩則帶著似西瓜皮型的小帽子，帽子的邊沿繡有幾何形圖案。在婚禮上，或者參加節慶活動時，土瑤姑娘往往會身著盛裝，身上穿戴著用紅、黃、綠、藍、青等五色毛線制成的佩裙，背著用彩線織成的網袋，雙手上戴著十幾到三四十個不等的銀手鐲，有些姑娘十個手指上都戴上戒指。參加婚禮時，土瑤男子上身的短裝用紅絲線鑲邊，胸前兩邊掛著兩個紅色繡球，繡球還掛有數串珠子，手上帶有鐲子和戒指，下裝則無任何裝飾。當然，這些漂亮、豪華的服裝，平時土瑤人都是不穿的，土瑤男子連節日都不穿盛裝，只在婚禮或者有重要客人來的時候才穿。隨著時代的發展，土瑤人跟外界接觸的機會越來越多，他們的著裝風格也逐漸向漢人靠攏，一般只有在節日、紅白喜事或有外地客人來時才穿戴上表明本民族身份的服裝。

正如陳麗琴教授指出的，“對于無文字的民族而言，服飾就是他們的文字，他們往往會把一些重要的歷史題材和日常生活場景通過某種方式表現在服飾上，從而使少數民族特殊的生活方式積淀一個民族的歷史風貌、民族風情、宗教信仰、審美意識等諸多內涵，是民族心理、情感、價值觀的折射，對于研究民族文化具有重大價值。”[6]土瑤的服飾文化也是土瑤人的歷史風貌、民族風情、宗教信仰和審美意識等諸多因素的直接或間接的反映，對研究土瑤乃至瑤族社會、歷史和文化等都有重大的幫助。土瑤人制作衣服、毛巾基本都是就地取材，用自己栽種的棉、麻料做成的，但由于土瑤人生活在大山深處，種植棉花產量不高，因而很多時候是到圩鎮上交易布料回來染制。而染布用的染料，更是直接到山里拿些特殊的草料、樹葉、樹皮來制取。土瑤人服裝的主色調以藍色、黑色為主輔以白色，主要是與他們的生存環境有關，因為藍色、黑色耐臟，便于進行砍山燒種勞動，而由于山林中比較陰暗，衣領上的白色調容易辨認。這是土瑤人善于利用自然資源，主動適應自然環境的表現，反映土瑤人對自然價值內在確認的生態思想。土瑤人的服飾還具有很厚的宗教色彩。因為土瑤人信奉盤瓠龍犬為圖騰，《過山榜》記載曰：“其（龍犬）毛五色”，故土瑤人也好五色，他們服飾上的紅、青、白、黑、黃等五種顏色正是一種圖騰崇拜的表現。

從根本上說，土瑤服裝風格、服飾文化主要是受到物質生產方式、環境因素及宗教信仰的制約，同時也凝聚著一代又一代土瑤人在與生存環境做斗爭、適應環境的過程中積累起來的生存智慧，體現著他們依賴自然、適應自然、熱愛自然的生態倫理思想，同時也體現了土瑤人在長期與生存環境打交道的過程中，不斷積累著正確的生活經驗，不斷適應著生存環境，形成了豐富多彩的、具有民族特色生活方式。盡管在不同時期，土瑤人的生活方式的內容和形式也會發生一定程度的變化，但在飲食習慣、建筑方式、服飾風格等方面基本上都保持著一貫的穩定性，都直接或間接地反映了土瑤人努力適應自然、融入自然的生態倫理智慧。

參考文獻：

[1]盤承和.祖公榜文釘書抄白[C]//富川瑤族自治縣志.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1993：662-663.

[2]賀州市扶貧辦.賀州市扶貧報告[R].賀州：賀州市扶貧辦，2004.

[3][宋]周去非.嶺外代答·食用門[M].北京：中華書局，1999.

[4][法]羅蘭·巴特.符號學美學[M].董學文，王葵，譯.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21-22.

[5][唐]魏征.隋書·地理志（第31卷）[M].北京：中華書局，1973.

[6]陳麗琴.壯族服飾文化[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