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謀殺犯”

摘 要 白先勇作品《玉卿嫂》中描寫標志青年寡婦玉卿嫂死心塌地愛著孱弱俊秀少年慶生，發現慶生變心后，將其殺死后，自己也殉情。與其說玉卿嫂殺慶生，不如說愛的深沉、榮哥兒以及慶生三方置玉卿嫂于死地。

關鍵詞 愛情 玉卿嫂 逃離

白先勇作品中女性總附帶有歷史滄桑感與現實社會的悲劇感，以溫潤細膩的筆調塑造了一系列榮辱浮沉，命如浮萍的悲劇女性形象?！队袂渖穭t是其歷史悲情、文化鄉愁、女性命運嗟嘆相結合的佳作。文中玉卿嫂的悲劇來源具有多重性：愛如烈焰；榮哥兒的貪玩無知；慶生的情戀她人都最終導致玉卿嫂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并不單純是玉卿嫂自我性格的缺陷導致悲劇的產生。“白先勇這一代的作家……憑自己童年的回憶，憑自己同上一輩人談話間，或攻讀古詩文時所體會到的中國往日的規模和氣派，一股油然而生的愛國熱情占據了他們的心胸，這種愛國在他們的作品中表現出來，常帶有低徊憑吊的味道?！薄队袂渖穭t是此類悲劇憑吊作品的典型。

一、情讓人生死相許

玉卿嫂丈夫吸大煙死后被婆婆嫌惡出來當老媽子，規矩得體，人人待見，從不與男仆調笑。深深地愛著小自己十余歲的慶生并將傭金與主人的賞賜全部用來投資慶生的身體，為慶生治病，“只要你不變，累死苦死，我都心甘情愿，熬過一兩年，我們就到鄉下去，你好好的去養病，我去守著你服侍你一輩子”，面對有房，有地的及殷勤獻媚的滿叔毫不動心，情愿服侍慶生一輩子無怨無悔，甘之如飴。玉卿嫂的愛純真、專一，強烈，“玉卿嫂亦徑想狠狠的管住慶生，好像恨不得拿條繩子把他栓在褲腰帶上”、“對慶生的這份好是再也沒說的了”。

玉卿嫂的愛過于深沉，導致一種不能自拔的占有欲和專制，玉卿嫂只想慶生在“矮塌塌”的屋子里呆著，不喜歡慶生到外面閑逛，與其說是怕慶生身體不適，不如說是怕慶生戀上她人；玉卿嫂對兩人未來充滿不確定的畏懼，想用管制來拉攏和收回慶生逃逸的心，文中玉卿嫂多次懇求慶生不要離開。而慶生對玉卿嫂也是一副小雞對老鷹的畏懼模樣，“萬分依從玉卿嫂”，兩人彼此心懷畏懼，缺乏正常的溝通交流，慶生用默默不語來進行無聲的反抗，慶生的感情在壓制與管束之下一步步疏遠，最終逃離玉卿嫂愛的藩籬，慶生的一句“我要出去一下子”徹底宣布玉卿嫂愛的破產。一個因愛而束縛，一個因壓制而逃離，這是一種非正常的戀愛，玉卿嫂熱情澎湃的單相思與對慶生的過度壓制最終是愛情走上死胡同。玉卿嫂的愛純真如火，對待慶生如同母子、姐弟，關心無微不至，溫暖慶生的同時，最終將自己吞噬。

說玉卿嫂與慶生之死是玉卿嫂的悲劇過于片面，愛情是一種人自然而然、不受人主觀控制產生的情感，玉卿嫂對慶生的約束是潛意識的外化和表現，人的本性就是占有，愛情中想鎖撈對方也是自然，無可厚非。悲劇在于占有欲過度就成為霸占，把慶生當作自己養在籠子里的“金絲雀”，彼此的心靈陌生必然產生疏遠；還在于慶生對玉卿嫂只畏不愛。當玉卿嫂活著發現在一起不可能時，選擇在另一個世界長相廝守，這是愛情導致的謀殺案。類似于王安憶的《荒山之戀》。心理學家弗洛伊德把人的本能分為生的本能和死的本能，生的本能也叫愛本能，“生命本身就是存在于這兩個之間的一種沖突和妥協?！笨捎糜诮忉尨祟惿鷷r愛情殘缺不如人意，便尋死求圓滿的生死之戀。

二、榮哥兒推波助瀾

在玉卿嫂與慶生的悲劇里，榮哥兒有逃脫不了的責任。假如榮哥兒不帶慶生去看戲，慶生就不會認識名旦金飛燕，慶生可能就不會“出去”；假如在慶生與金飛燕幽會時，榮哥兒不拉著玉卿嫂去觀看，玉卿嫂可能不會動殺機。榮哥兒的做法有少不更事的成份，不明白玉卿嫂與慶生的姐弟戀。還在于榮哥兒對玉卿嫂的戀母情結，與其對慶生的同性之間的愛意，即“酷兒”心理。“《玉卿嫂》就是在男女情愛的母題下，隱藏著‘我’稚嫩的戀母情結與同性之愛”。

榮哥兒離開奶媽就在家又哭又鬧，原因可能在于這個類似母親的女人的離去，讓榮哥兒心生恐慌，自己的母親則如同嚴父，對榮哥兒管教嚴格，真正的母愛缺失使她產生對奶媽的依戀。玉卿嫂“好爽凈，好標致，一身月白色的短衣長褲......一雙杏仁大的白耳墜子剛剛露在發腳子外面，凈扮的鴨蛋臉，水秀的眼睛......”“第一次看見她，就那么喜歡她。”使榮哥兒此后榮哥兒同玉卿嫂親近的很，放學就回家看玉卿嫂，把家里人誰好誰壞都吐露。玉卿嫂也“順得我，平常經不起我三扭，什么事她都差不多答應我的?！边€經常帶玉卿嫂出去街上吃東西。這儼然把玉卿嫂當作母親來看待，玉卿嫂品行外柔內剛，品行溫和賢淑，待人和善使榮哥兒產生敬愛之意，這也使得他對品行莊重的玉卿嫂莫名其妙的回婆家產生好奇，再對她“一去就是老半天，有時等的不耐煩”的依賴，就跟著玉卿嫂出去便發現了慶生的存在。與慶生相處一會便說“我著實喜歡上玉卿嫂這個干弟弟了”，一直到快吃晚飯才回去?！暗诙?，我連上課都想到慶生”，一放學就直奔慶生家里去，發現慶生正在睡覺，睡姿斯文，樣子比昨天還好看，“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一下他嘴上的軟毛毛”慶生翻身爬起來，“臉紅到耳根子去了”這都讓榮哥兒覺得有趣，產生同性間的愛意。隨后就帶慶生上戲園子，慶生發現了真愛——金燕飛，從此便身也不在“矮塌塌”的屋子里。待后來玉卿嫂看見慶生和金燕飛幽會的場景，慢慢萌生殺意?？梢姟霸谟袂渖┑谋瘎±?，榮哥兒是個吃重的人物”。

三、真愛與逃離

慶生是玉卿嫂生命存在的全部意義，“我只有你一個人了”、“玉姐一生一世都守著你，照著你，服侍你，疼......玉姐天天陪著你，只要你肯要我”。玉卿嫂和慶生的關系可以抽象為掌控與逃離、興奮感的維持與愧疚感的移失。

慶生在這場所謂的愛情里始終被玉卿嫂當作孩子，只要聽話就可以，對玉卿嫂亦如同孩子對待嚴母，身在曹營心在漢，對玉卿嫂始終存在體貼入微和經濟物質資助的愧疚感；玉卿嫂作為遲暮的美人拼命想抓住青春年華、溫文爾雅的“孩子”慶生，性是兩個人之間最親密而又讓慶生最痛苦的接觸，玉卿嫂其實是在守著年輕生命給自己壓抑的性欲望所給予的興奮感。當愧疚感遇到真愛的喜悅感便會消弭無聲，由此產生“逃離”的母體；興奮感作為人的快感欲長擁有，一旦消失于手掌，便會心生怒意。慶生得到真愛后愧疚感被移植到真愛的喜悅與新奇之中，沖出藩籬追求正常的愛情是必然之舉，玉卿嫂唯一幸福本源的逃離，玉卿嫂用毀滅的方式贏取愛情，從而兩個人的悲劇產生。

愛情的悲劇難歸罪于愛情中的任何一方，玉卿嫂意欲對年輕生命的霸占是一方面原因，玉卿嫂有不可推脫的責任。慶生也是造成雙方命運悲劇的兇手，對玉卿嫂既依賴又懼怕，玉卿嫂對慶生全心全意，慶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一個寡婦的生命載體，即便因過度管束而心存逆反，遇到真愛而身體逃離猶同精神上謀殺玉卿嫂?？芍?，慶生對待感情的幼稚與不負責任的態度加速玉卿嫂與自己的死亡。

玉卿嫂與慶生同是社會底層的窮苦大眾，一個是被趕出門的寡婦，一個身患重病如同廢人，本應惺惺相惜，可命運卻將兩人越拉越遠。玉卿嫂是最值得可憐的人物，生為愛情，死為愛情，在悲劇的多重成因中，情是玉卿嫂悲劇的主謀。這篇作品明顯帶有古典悲劇的意味，美貌的寡婦與文質彬彬的后生的毀滅之路。正如作者在《寂寞的十七歲》中所說：“小說所表達的是一種不變的人性，七情六欲喜怒哀樂。文學的主題有限，不外乎生老病死戰爭愛情?！薄队袂渖酚脨矍楸瘎“@一個女性的命運，表現出對美麗卻凄婉的玉卿嫂的無限哀悼與人道的同情。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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